第17章 宴会暗流

　　瑞吉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洒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浮动着香水、雪茄与高级食材混合的奢靡气息。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与身着华服的女士们手持香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构成了一幅浮华的名利场画卷。

　　林姝跟在程默身后半步的距离，步入这个与她平日工作环境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下颌微收，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不迫。黑色的连衣裙在此刻恰到好处，既不抢眼，也不会失礼，让她能最大限度地隐匿在程默带来的光环与压力之下。

　　程默一出现，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场内的焦点。不断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言辞恭敬，带着明显的攀附之意。他只是微微颔首，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神情疏离而淡漠，仿佛与周遭的热络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并没有特意向任何人介绍林姝，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随从。林姝乐得如此，沉默地跟在他身侧，观察着，学习着。她注意到程默与人交谈时，眼神锐利，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偶尔抛出的一两个问题，也直指核心，让一些试图敷衍或炫耀的人瞬间语塞。

　　这就是他所在的层面。每一句看似随意的寒暄，都可能暗藏机锋；每一个微笑的背后，或许都关联着巨大的利益权衡。

　　“程董，好久不见，这位是？”一个略显富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落在林姝身上，带着探究。

　　林姝认出，这是星晖资本的一位合伙人，姓赵。

　　程默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浅金色的液体随之荡漾，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完全转向林姝，只淡淡道：“项目部的林专员，带来见见世面。”

　　轻描淡写，将她定位在一个极其边缘的位置。

　　赵合伙人眼中的兴趣顿时减了大半，敷衍地朝林姝笑了笑，便又热切地与程默聊起了最近的资本市场动向。

　　林姝面色平静，心中却了然。程默是故意的。他既将她带到了这个场合，又刻意模糊她的身份，降低她的存在感。这是一种更隐晦的观察，看她在这种被忽视、甚至可能被轻视的环境下，会有什么反应。

　　她垂下眼睫，屏蔽掉那些或明或暗打量她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对话内容上，努力记忆着那些陌生的金融术语和项目名称。

　　宴会进行到中途，程默被几位看似更重要的人物围住。他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林姝说：“自己去拿点吃的。”

　　语气平淡，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林姝点了点头，默默走向餐食区。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摆放在银质餐盘里，她却没什么胃口。取了一小块看起来最不甜腻的慕斯蛋糕和一杯苏打水，她找了个靠近角落、能观察到全场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

　　她小口吃着蛋糕，味同嚼蜡，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人群中那个挺拔而孤高的身影。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头狼，冷静，强大，掌控着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小姐，一个人？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林姝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头发抹得油亮的年轻男人，正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在她脸上和身上逡巡。

　　她认得这人，是某个建材公司老板的儿子，典型的纨绔子弟，在这种场合专门寻找落单的、看起来没什么背景的年轻女性搭讪。

　　林姝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神色疏离：“介意。”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别这么冷淡嘛，交个朋友。我是宏远的少东，刘俊。小姐在哪高就啊？看着面生得很。”

　　他自顾自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酒气。

　　林姝眉头微蹙，身体向后靠了靠，拉开距离，声音更冷：“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聊天。”

　　“聊着聊着不就熟了？”刘俊不死心，甚至试图伸手去拿林姝放在桌上的手机，“加个微信呗？”

　　林姝猛地缩回手，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对方：“刘先生，请自重。”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冰冷气势，让刘俊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哟，还挺有脾气？”刘俊被她的眼神慑住了一瞬，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声音也拔高了些，“装什么清高？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他。

　　“为了什么？”

　　刘俊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看到程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他身上。

　　“程……程董……”刘俊的脸色瞬间白了，额头上冒出冷汗，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什么，我就是跟这位小姐……聊聊天……”

　　程默看也没看他，目光越过他，落在林姝身上。她依旧坐在那里，背脊挺直，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清冽，没有丝毫慌乱。

　　“聊完了吗？”程默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聊完了。”

　　程默这才将视线转向面如土色的刘俊，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眼神里的压迫感，几乎让刘俊腿软。

　　“对……对不起，程董，我不知道是您的人……我这就走，这就走……”刘俊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角落。

　　周围隐约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但接触到程默冰冷的视线后，又都迅速移开。

　　程默垂眸看着林姝，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遇到苍蝇，要么一巴掌拍死，要么离远点。”他声音平淡地开口，听不出是教训还是提醒，“站在原地不动，只会让它觉得你好欺负。”

　　林姝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类似评估的神色。

　　所以，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是在怪她没有第一时间强硬反击？还是……在教她？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程默也没指望她回答，转身：“走吧，去见几个人。”

　　他带着她，走向宴会厅中央那几个气场最强的人群。这一次，他没有再将她晾在一边。

　　“李总，王局，这位是我们‘星河’项目的核心成员，林姝。”他语气如常地介绍，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那几位重量级人物有些意外地看了林姝一眼，但看在程默的面子上，都客气地与她点头致意，甚至有人随口问了一两个关于项目的问题。

　　林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用最简洁专业的语言回答了问题，虽然手心依旧因紧张而微微出汗，但声音还算稳定。

　　程默在一旁，没有再插话，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深邃难辨。

　　晚宴终于在看似和谐融洽的氛围中临近尾声。

　　回程的车上，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车子停在她公寓楼下，林姝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程董，我先上去了。”

　　她的手刚触到门把，程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玩味：

　　“今晚表现，勉强及格。”

　　林姝动作一顿，没有回头，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寓大堂。

　　车门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程默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车窗缓缓升起，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以及眼中那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这块铁，似乎比他预想的，更耐淬炼。

　　而林姝走进电梯，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勉强及格”。

　　她知道，这远不是结束。这场无声的考核，还在继续。而她在宴会角落面对骚扰时的冷静应对，以及后来被他引入核心圈子时的短暂表现，或许，让她在他那套严苛的评分体系里，艰难地挣得了一分。

　　但这一分，是用尊严和心力换来的。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路还很长，而她，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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