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萧凛

　　一遍，两遍，三遍……

　　一次次地“讲道”，一次次地重复那套救世与自救的理论，一次次地在药物和环境影响下进入半催眠状态，接受“天欢”大人是“转世神女”、是来带领他们摆脱苦难的“引路人”。

　　渐渐地，“天欢”这个名字，在静园的这些孩子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恩人，一个主人，

　　而是逐渐神化，成为了他们精神世界的支柱，是他们苦难命运的拯救者，是他们未来荣耀的指引明灯。

　　他们眼中的惶恐被一种混合着虔诚与坚毅的光芒取代，对“天欢小姐”的指令奉若圭臬。

　　宫中传来旨意，为庆贺太后凤体康复，特在御花园设宴，邀请京中适龄的贵族子弟与闺秀前往。

　　叶啸作为大将军，自然在受邀之列。

　　消息传到叶府，各房反应不一。

　　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叮嘱着叶夕雾要好生打扮，莫要失了叶家颜面。

　　叶夕雾更是兴奋不已，她心心念念的六殿下萧凛前些时日已结束山中修行，返回了京城。

　　此次宫宴，他必定出席。

　　而叶冰裳这个庶女，往年多是称病不出，或是被叶夕雾三言两语挤兑得不敢同行。

　　但今年，许是叶啸觉得她年纪渐长，或许也有几分借此敲打她安分守己的意思，竟点名让她一同前往。

　　接到消息时，叶冰裳正对着一本医书辨认草药，闻言只是指尖微微一顿，便恢复了平静。

　　宫宴……那是名利场，是是非地，也是……机会之地。

　　尤其，澹台烬如今就在王宫之中，虽为质子，身份尴尬，但终究是在那个权力中心。

　　这宫宴，既是危机，也未尝不是机会。

　　至少，可以亲眼见见那位身在王宫的质子澹台烬，以及……那位在山上学艺多年、近期方才归来的六殿下萧凛。

　　“小姐，这次宫宴，二小姐肯定又要找您麻烦……”嘉卉一边为她挑选赴宴的衣裙，一边忧心忡忡。

　　自从花园事件后，叶夕雾虽然明面上没再有大动作，但那眼神里的怨毒却与日俱增。

　　“无妨。”叶冰裳合上医书，眼神淡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宫宴那日，叶冰裳依旧是一身素净打扮，藕荷色的宫装，料子只是中等，发间也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浑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

　　与旁边打扮得珠光宝气、恨不得将所有珍品都堆砌在身上的叶夕雾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因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意外地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独特韵味。

　　叶夕雾看着她就来气，一路上没少用眼刀剜她，低声讽刺她“上不得台面”。

　　叶冰裳只当是耳旁风，闭目养神，心中默默复盘着宫中礼仪和可能遇到的情况。

　　马车辘辘，驶入巍峨的宫门。宴设在御花园旁的麟德殿，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之间，尽显皇家气象。

　　叶冰裳垂眸敛目，跟在叶啸和叶夕雾身后，姿态恭顺，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

　　她看到了高踞上座的盛王和王后，看到了那些或矜持或谄媚的权贵官员们三五成群，寒暄应酬，家眷们亦是言笑晏晏。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华服身影，最终，落在了大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少年。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陈旧的质子服饰，身形瘦削，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与这热闹场合格格不入的死寂与阴郁。

　　周围的热闹与喧嚣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他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

　　澹台烬。

　　叶冰裳的心跳微微加快。这就是那个未来会搅动风云，成为魔神的男人？

　　此刻的他，卑微、孤寂，与记忆中那个睥睨天下的形象判若两人。

　　但叶冰裳能感觉到，那看似麻木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冰冷而坚韧的心。

　　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在她心中升起。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澹台烬忽然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极其幽深的眼睛，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卑微，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的目光与叶冰裳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叶冰裳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如同看到任何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物一般，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澹台烬也重新低下了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叶冰裳知道，他注意到了。

　　像他这样的人，对任何投向他的目光，都异常敏感。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殿外传来。伴随着内侍清亮的通传声：“六殿下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蟒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殿中。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清正之气，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举止从容优雅，正是盛国六皇子——萧凛。

　　他一出现，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官员们纷纷上前见礼，家眷们更是投去或倾慕或敬畏的目光。

　　叶夕雾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飞起红霞，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恨不得立刻冲到萧凛面前。

　　萧凛温和地与众人回礼，目光扫过全场，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叶家女眷。

　　他的视线在叶冰裳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今日的叶冰裳，虽装扮素净，但那通身的清冷气质和眉宇间若有若无的忧郁，在满殿的珠光宝气中，反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没想到再次遇见这位簪花轻笑的姑娘，竟然会是在此处。

　　她似乎……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那日她宛若一朵娇艳的芙蓉花，现如今却多了几分青竹的坚韧，气质更添几分难以捉摸的味道。

　　叶冰裳对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迎合，只是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便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无意间的对视。

　　这份不卑不亢、淡然处之的态度，反而让萧凛对她更添了几分好奇。

　　叶夕雾见萧凛的注意力似乎被叶冰裳吸引，心中妒火更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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