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父亲的酒

　　苏德明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半瓶威士忌。

　　窗外夜色浓重，他却没开灯，整个房间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掉。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掉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德明？”

　　妻子王秀兰推门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

　　“又喝酒。”

　　“让我喝。”苏德明的声音有些哑，“今天……我想喝。”

　　王秀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是因为清颜吧？”

　　苏德明没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陈默今天来了。”他忽然开口，“陆景琛让他来的，说是陆氏不会停止和苏家的合作。”

　　王秀兰愣了一下。

　　“那不是好事吗？”

　　“好事？”苏德明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自嘲，“秀兰，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王秀兰摇头。

　　“我在想，清颜是不是又替我们求情了。”苏德明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我在想，我女儿是不是又在为这个家低头了。”

　　王秀兰的手指收紧。

　　“德明……”

　　“我是不是很没用？”苏德明忽然抬起头，那双眼睛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王秀兰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还记得清颜小时候吗？”苏德明又喝了一口酒，“那时候苏家还风光，老爷子还在，清颜是整个江城最受宠的千金小姐。”

　　“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

　　“她说想学设计，我就给她找最好的老师。”

　　“她说想出国看展，我就带她去。”

　　“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个好父亲。”

　　王秀兰的眼眶红了。

　　“你是好父亲。”

　　“是吗？”苏德明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好父亲会把女儿卖给别人？”

　　“好父亲会逼着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好父亲会在女儿需要帮助的时候，只会打电话让她道歉？”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秀兰的眼泪掉了下来。

　　“德明，你别这样……”

　　“我就是这样。”苏德明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秀兰，你知道陈默今天还告诉我什么吗？”

　　王秀兰摇头。

　　“他说，清颜现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他说，清颜为了赚钱，接了无数个私活。”

　　“他说，清颜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苏德明的手指抓着窗帘，指节发白。

　　“她在拼命赚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了还陆景琛一个亿。”

　　“为了离开他。”

　　“为了……”他的声音哽住了，“为了再也不用为苏家做任何事。”

　　王秀兰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记得清颜大学的时候。”苏德明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时候苏家刚破产，我整天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清颜那时候才十九岁。”

　　“她应该和其他女孩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和朋友逛街，谈恋爱。”

　　“可她在做什么？”

　　“她在卖自己的设计稿。”

　　“一张稿子，几千块钱。”

　　“她拿着那些钱，交学费，付房租，还要给家里寄生活费。”

　　“而我呢？”

　　苏德明转过身，那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老。

　　“我在做什么？”

　　“我躲在家里，喝酒，抱怨，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身上。”

　　“我连出去找份工作的勇气都没有。”

　　“我算什么父亲？”

　　“吸血虫吗？”

　　王秀兰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

　　“德明，别这么说自己……”

　　“我就是吸血虫。”苏德明的声音很哑，“秀兰，我现在才明白，苏家根本就不重要。”

　　“什么江城大家族，什么祖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清颜。”

　　“是我们的女儿。”

　　“可我把她推得越来越远了。”

　　王秀兰哭得更凶了。

　　“那我们……我们去找清颜吧。”

　　“去跟她道歉。”

　　“去求她原谅我们。”

　　苏德明没说话。

　　半晌，他点了点头。

　　“明天。”他的声音很轻，“明天我们就去。”

　　“哪怕她不原谅我们，我也要告诉她……”

　　“爸爸对不起她。”

　　——

　　第二天一早，苏德明就带着王秀兰出门了。

　　他们没有提前打电话。

　　怕清颜拒绝见他们。

　　车子停在那栋老旧的公寓楼下。

　　王秀兰看着这栋楼，眼泪又掉了下来。

　　“清颜……住在这里？”

　　苏德明没说话，只是下了车。

　　他们上楼，站在六楼最靠边的那扇门前。

　　苏德明抬起手，想敲门，手却僵在半空。

　　“德明……”王秀兰握住他的手。

　　苏德明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又敲了几下。

　　还是没人。

　　“清颜不在吗？”王秀兰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

　　一个年轻女孩探出头来，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你们找谁？”

　　“我们找苏清颜。”苏德明开口，“请问她在吗？”

　　女孩打量了他们一眼。

　　“你们是……”

　　“我是她父亲。”

　　女孩的表情变了。

　　“哦。”她的声音冷了几分，“清颜不在，她去见客户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王秀兰急忙问。

　　“不知道。”女孩耸耸肩，“她最近很忙，经常不回来。”

　　说完，她就要关门。

　　“等等！”苏德明叫住她，“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转告她，就说我们来找过她。”

　　女孩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转告？”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讽刺，“苏先生，您是清颜的父亲，却要我帮您转告？”

　　“您不觉得可笑吗？”

　　苏德明的脸色白了。

　　“我……”

　　“算了。”女孩摆摆手，“我会告诉她的。”

　　“但她会不会见你们，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德明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王秀兰扶住他。

　　“德明，我们……我们在这里等吧。”

　　“等清颜回来。”

　　苏德明点点头。

　　他们在楼道里等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王秀兰去楼下买了点吃的。

　　两个人就坐在楼梯上，一边吃一边等。

　　下午两点，苏清颜终于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公文包，脸色苍白得吓人。

　　走到楼梯口，她抬起头，看到坐在那里的两个人，整个人愣住了。

　　“爸？妈？”

　　苏德明猛地站起身。

　　“清颜。”

　　苏清颜皱眉。

　　“你们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冷，没有半点温度。

　　王秀兰走过去，想拉她的手。

　　“清颜，我们……”

　　“别碰我。”苏清颜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王秀兰的手僵在半空。

　　“清颜……”

　　“我问你们来干什么。”苏清颜看着他们，“陆景琛又让你们来劝我？”

　　“不是。”苏德明开口，声音很哑，“清颜，我们是来……来跟你道歉的。”

　　苏清颜愣了一下。

　　随即冷笑。

　　“道歉？”

　　“对。”苏德明走近一步，“清颜，爸爸对不起你。”

　　“这些年，是爸爸没用，让你受苦了。”

　　苏清颜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满脸憔悴，头发都白了大半。

　　她忽然觉得很累。

　　“你们走吧。”她转身就要开门。

　　“清颜！”苏德明忽然大声喊道。

　　苏清颜停下动作。

　　“爸爸知道，这些年亏欠你太多。”苏德明的声音在颤抖，“爸爸也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但是清颜，爸爸想告诉你……”

　　“苏家不重要。”

　　“什么祖业，什么家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

　　“是我的女儿。”

　　苏清颜的手指收紧。

　　“爸爸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苏德明继续说，“最大的错，就是把你推给了陆景琛。”

　　“爸爸……爸爸真的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

　　王秀兰在旁边哭得不成样子。

　　苏清颜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你们走吧。”她的声音很轻，“我不怪你们了。”

　　“但是……”

　　“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说完，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砰。

　　门关上了。

　　苏德明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王秀兰扶住他，两个人相拥着哭。

　　门里，苏清颜靠在门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听到门外父母的哭声。

　　听到父亲那句“对不起”。

　　可她真的太累了。

　　累到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忽然响了。

　　苏清颜擦掉眼泪，接起电话。

　　“喂？”

　　“苏小姐，我是璎珞国际的负责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关于您的敦煌飞天系列，我们这边有个紧急情况需要和您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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