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起

　　第二天，许妍妍拉着苏清颜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从一楼的化妆品柜台逛到五楼的家居用品，再从五楼的餐厅吃到地下一层的超市。

　　许妍妍像个充满电的陀螺，不知疲倦。

　　苏清颜跟在她身后,手里被塞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看着许妍妍那张兴奋到发光的脸,终于忍不住开口。

　　“妍妍,咱们已经逛了三个小时了。”

　　“才三个小时啊?”许妍妍回过头,一脸惊讶,“我还以为才一个小时呢!”

　　苏清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人的时间观念是不是有问题?

　　“走走走,前面有家新开的奶茶店,网红店!咱们去打卡!”许妍妍说着就要往前冲。

　　苏清颜拉住她。

　　“妍妍,我有点累了。”

　　许妍妍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她。

　　苏清颜脸色确实有些发白,眼底的疲惫怎么都藏不住。

　　“行吧行吧，看你这小脸白的，跟纸糊的一样。”许妍妍终于心软，伸手捏了捏苏清颜的脸颊，嘴上不饶人，“走，那边有咖啡馆，先把你这尊大佛安顿好。正好我也叫个免费劳力过来，把这些战利品运回去。”

　　说着，她已经一手拎着七八个购物袋，另一只手拉着苏清颜，健步如飞地往咖啡馆走。

　　苏清颜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免费劳力”。

　　“你叫谁？”

　　“楚江城啊！”许妍妍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除了他还有谁这么闲。”

　　苏清颜的脚步猛地一顿。

　　楚江城。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不偏不倚地扎在她神经最紧绷的地方。

　　许妍妍奇怪地回头：“怎么了？你俩不是认识吗？”

　　苏清颜看着自己这位心思单纯的好友，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妍妍，你怎么会和他……”

　　“哦，你说这个啊。”许妍妍把大包小包往咖啡馆门口的椅子上一放，凑过来小声说，“就是他告诉我，你那些宝贝设计稿全被林薇薇那个白莲花冒名顶替了。他还说你那个老公不当人，怕你一个人受委屈。”

　　许妍妍说得义愤填膺，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到陆氏集团去手撕林薇薇。

　　苏清颜的心却沉了下去。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说：“我不太想见他。”

　　“为什么啊？人家可是帮你出头的大功臣！”许妍妍不解。

　　功臣？

　　苏清颜在心里苦笑。

　　楚江城这哪里是帮她，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原本的计划很简单。

　　在这段契约婚姻里当个合格的背景板，没事就阴阳怪气一下陆景琛，刷刷存在感，等合同约定的时间一到，拿钱走人，从此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她对陆景琛那点可笑的少女情怀，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冷漠中消磨干净了。

　　可楚江城这一手，直接把她“得过且过”的计划炸得粉碎。

　　他把事情捅到网上，逼着她和陆景琛站到了对立面。

　　苏清颜甚至能清晰地预演出接下来的剧情。

　　林薇薇下飞机后，必定第一时间扑进陆景琛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眼圈一红，说一句“景琛，我没有”，楚楚可怜。

　　然后，她那个恋爱脑上头的丈夫，就会把所有的怒火和报复，都倾泻到她这个“幕后黑手”身上。

　　一场豪门夫妻的撕逼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苏清颜就觉得头疼欲裂，比逛了三个小时的街还累。

　　太麻烦了。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豪门怨妇，等着离婚，而不是参演这种八点档的狗血伦理剧。

　　看着苏清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许妍妍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那个……清颜，我是不是办错事了？”

　　苏清颜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妍妍已经把手机举到了耳边，对着电话那头喊了起来。

　　“喂？楚江城！你到哪了？搞快点！你学妹……不是，我姐妹累得快升天了！”

　　苏清颜一阵沉默，许妍妍啊，许妍妍，你可真是害苦我了，不过见一面倒也没什么。

　　趁着楚江城赶过来的路上。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许妍妍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份提拉米苏。

　　苏清颜靠在椅背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锦城的秋天来得早,街上的行人已经穿上了厚外套。

　　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一开始,她还是那个对婚姻充满期待的傻姑娘。

　　以为嫁给陆景琛,会有幸福的未来。

　　结果呢?

　　她成了他的替身。

　　成了他用来气林薇薇的工具。

　　成了他可以随意用金钱打发的外人。

　　“清颜?”许妍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清颜回过神,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

　　“在想什么呢?”许妍妍问。

　　“没什么。”

　　“还在想陆景琛那个王八蛋?”

　　苏清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许妍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清颜,你听我说,男人这种生物啊,就是欠收拾。你越是在乎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

　　苏清颜苦笑。

　　“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真的?”

　　“真的。”

　　许妍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既然不在乎了,那就别让他影响你的心情。来,吃蛋糕!”

　　苏清颜低头,用叉子切了一小块提拉米苏送进嘴里。

　　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没能驱散心头的苦涩。

　　就在这时,苏清颜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爸爸”两个字。

　　她愣了一下。

　　自从嫁给陆景琛之后,父亲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她了。

　　她按下接听键。

　　“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苏父焦急的声音。

　　“清颜,你现在在哪?”

　　“我在外面。”

　　“外面?”苏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能在外面?你赶紧回陆家!景琛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你惹他生气了,让你回去认错!”

　　苏清颜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认错?

　　她做错了什么?

　　“爸,我没有惹他生气。”

　　“没有?”苏父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那他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清颜,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

　　“爸,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什么事实?”

　　“关于浪漫星辰系列设计稿的事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苏父暴怒的吼声几乎要把听筒震裂。

　　“你疯了?你怎么能在网上发那种东西?你这是在给景琛添乱!你这是在给陆家抹黑!”

　　苏清颜闭上眼。

　　果然。

　　在父亲心里,她永远是那个不懂事的女儿。

　　陆景琛说什么,父亲就信什么。

　　“爸,那些设计稿本来就是我的。”

　　“是你的又怎么样?你已经把版权卖给陆氏了!你现在跑出来说这些,不是存心让人家难堪吗?”

　　苏清颜笑了。

　　笑得眼眶都有些酸涩。

　　“爸,林薇薇冒领了我的成果,难道我连澄清的权利都没有?”

　　“澄清?你这是澄清吗?你这是在给陆家制造麻烦!”苏父的声音越来越大,“清颜,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现在立刻马上回陆家,给景琛道歉!”

　　“我不回。”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苏清颜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爸,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我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苏清颜!”苏父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别忘了,苏家现在还指望着陆家的扶持!你要是把景琛惹恼了,苏家怎么办?公司怎么办?”

　　苏清颜的手抖了一下。

　　原来如此。

　　原来父亲打这通电话,不是关心她。

　　而是怕她得罪陆景琛,影响了苏家的利益。

　　“爸,苏家的事,我管不了。”

　　“你管不了?”苏父冷笑,“你嫁给景琛的时候,可是说过要帮苏家的!现在倒好,不仅不帮,还给我们添乱!”

　　苏清颜捏紧手机,指节都泛白了。

　　“爸,我嫁给他,是因为你说,这是苏家唯一的出路。我同意了。我嫁了。我在陆家经历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哑。

　　“但是爸,我是你女儿,不是苏家的工具。”

　　电话那头沉默了。

　　片刻后,苏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恳求。

　　“清颜,爸知道你委屈,但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听爸的话,回陆家,好好跟景琛道个歉,这事儿就翻篇了。”

　　苏清颜闭上眼。

　　她忽然觉得很累。

　　累到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爸,我挂了。”

　　“清颜!”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苏清颜放下手机,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椅子里。

　　许妍妍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满脸怒火。

　　“你爸脑子是被门夹了吗?陆景琛欺负你也就算了,他还帮着外人说话?”

　　苏清颜没接话。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哀。

　　原来,在父亲眼里,她的价值,就是维系苏家和陆家的纽带。

　　至于她的委屈,她的心情,都不重要。

　　“清颜?”许妍妍小心翼翼地唤她。

　　苏清颜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事,我没事。”

　　“你这样子哪像没事?”许妍妍心疼地看着她,“要不咱们今晚不回去了,找个酒店住下?”

　　苏清颜摇头。

　　“不用,你家就挺好。”

　　“那行,今晚咱们继续窝在沙发里看电影,谁都不理!”许妍妍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清颜,别怕,你还有我。”

　　苏清颜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

　　是啊。

　　她还有许妍妍。

　　还有这个永远站在她这边的朋友。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 许妍妍的楚江城，你怎么现在才来，还没来得及喊出口。

　　苏清颜抬头,认出了来人。

　　是陆景琛的助理,陈默。

　　陈默走到她面前,语气恭敬。

　　“苏太太,陆总让我来接您回家。”

　　苏清颜冷笑。

　　“回什么家?我不回。”

　　陈默为难地看着她。

　　“苏太太,陆总说了,如果您不愿意回去,那就……”

　　“那就怎么样?”

　　陈默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完。

　　“那就让我把您回去。”

　　许妍妍腾地站起来,指着陈默的鼻子骂。

　　“你们陆家是土匪吗?还?怎么,要绑架啊?”

　　陈默满头冷汗。

　　“许小姐,您误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强行把我朋友带走?”许妍妍冷笑,“我告诉你,休想!”

　　苏清颜拉住许妍妍的手。

　　“妍妍,算了。”

　　她站起身,看着陈默。

　　“我跟你回去。”

　　“清颜!”许妍妍急了。

　　“没事。”苏清颜冲她笑了笑,“反正早晚要面对的。”

　　说完,她拿起包,跟着陈默走出了咖啡馆。

　　许妍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气得狠狠跺了跺脚。

　　“陆景琛这个王八蛋!还有，楚江城，你也是一个王八蛋！”

　　***

　　车子停在陆家别墅门口。

　　苏清颜下车,看着眼前这栋房子,第一次觉得它陌生得可怕。

　　陈默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太太,陆总在书房等您。”

　　苏清颜没说话,抬脚往里走。

　　穿过客厅,上楼,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紧闭着。

　　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

　　陆景琛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清颜推开门。

　　书房里,陆景琛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正是她发的那条微博,以及下面密密麻麻的评论。

　　他抬起头,看着她。

　　“你还知道回来?”

　　苏清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陆景琛盯着她,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了?”

　　“什么事?”

　　“道歉。”陆景琛的声音很冷,“我让你向薇薇道歉,你做了?”

　　苏清颜笑了。

　　“陆景琛,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因为你害她被全网骂!”

　　“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事实?”陆景琛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所谓的事实,就是在网上煽风点火,把薇薇钉在耻辱柱上?”

　　苏清颜迎着他的视线。

　　“我只说了三件事。第一,设计稿是我画的。第二,版权卖给了陆氏。第三,后续登记在林薇薇名下,我没意见。”

　　她顿了顿。

　　“这三句话,哪句是假的?”

　　陆景琛被噎住了。

　　他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

　　“你就是故意的。”

　　“随便你怎么想。”苏清颜转身就要走。

　　“站住!”

　　陆景琛绕过办公桌,几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清颜,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盯着她,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删掉那条微博,然后发一条新的,向薇薇道歉。”

　　苏清颜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我不删。”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删。”苏清颜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得可怕,“陆景琛,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把你和苏家的协议曝光，大不了玉石俱焚！”

　　陆景琛瞳孔一缩。

　　“你敢?”

　　“你试试。”

　　两人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火药味。

　　最终,陆景琛冷笑一声,退后一步。

　　“好,很好。”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支票。

　　“五百万。”

　　他将支票扔在桌上。

　　“删微博,道歉,然后好好做你的陆家媳妇，这笔钱，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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