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静待春来

　　秋去冬来，京城接连迎来几桩备受瞩目的婚事安排。

　　首先是宫中正式颁下旨意，定下了大皇子与楚云容、三皇子与沈知书的婚期。大皇子居长，婚期定在次年二月；三皇子婚期则紧随其后，定在三月。这两桩婚事间隔不久，显然是为了尽快稳定皇子后院，也便于集中操办，节省用度。

　　礼部官员，捧着明黄诏书，奔走于楚府、靖安侯府及相关衙门之间。

　　楚府一扫之前被申饬的阴霾，再次变得门庭若市。楚云容虽仍在禁足期内，但婚期既定，她心中大石落地，只待禁足期满，便能风光出嫁。只是，她与二皇子府、永宁侯府的梁子结得更深，心中那口恶气，只待来日再出。

　　相比之下，靖安侯府则显得低调许多。沈知书依旧如常，并未因即将成为皇子妃而有太大变化，其爽利明快的作风，倒让一些观望者颇有好感。

　　这两桩皇子婚事一定，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另一对备受瞩目的璧人身上——定国公世子陈淮与永宁侯府三小姐林薇明。

　　就在众人猜测定国公府是否会抢在年前办喜事，好与两位皇子错开时，陈淮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并未通过媒人，而是寻了个机会，亲自登门拜访了永宁侯林烨。二人在书房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陈淮，神色沉稳，向永宁侯林烨郑重提出请求。

　　出来后，林烨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与欣慰，对太夫人和柳氏道：“淮哥儿的意思是，两位皇子大婚在即，礼部、内务府乃至京中各方都需全力筹备，此时若我们急着办婚事，未免有与天家争辉之嫌，亦显得不够持重。他恳请将婚期定在明年……四月之后。”

　　太夫人闻言，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四月之后？他真是如此说？”

　　“千真万确。”林烨点头，“他还说，薇明年纪尚小，多在娘家养些时日也好。且年后开春，天气和暖，办婚事也便宜。一切以稳妥、顺遂为重。”

　　柳氏抚着肚子，若有所思：“这孩子……思虑得倒是周全。不争一时风光，懂得韬光养晦，是个明白人。”

　　这消息传到薇明耳中时，她正在核对年节礼单。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唇角泛起一丝清浅而了然的笑意。

　　扶苏在一旁轻声道：“小姐，世子爷这是……体贴您呢。也免得咱们侯府在风口浪尖上。”

　　薇明放下笔，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积下的薄雪，轻声道：“他不仅是体贴，更是清醒。”

　　不与皇子争锋，是明智；考虑她年纪尚小，是尊重；选择年后天气和暖，是周到。他这番安排，看似推迟，实则将他们的婚事放在了一个更稳妥、更从容的位置上，也避免了在皇子大婚期间可能出现的各种不必要的麻烦和比较。

　　这份沉稳与远见，让她心中那份原本因婚事而起的些微波澜，彻底化为了宁和的暖流。

　　晚些时候，陈淮派人送来了一盒新制的梅花香饼和一本古籍，说是给侯爷品鉴。林烨打开那古籍，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素笺，上面是陈淮挺拔的字迹，只写了四个字：“静待春来。”

　　林烨将素笺递给薇明，薇明接过，看着那四个字，心中一片澄明。

　　他这是在告诉她，也告诉侯府，安心等待，来日方长。

　　老夫人得知后，长叹一声：“定国公府，真是选了个好继承人。薇明，你的福气在后头。”

　　于是，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默契地达成一致，将陈淮与林薇明的婚期初步定在了次年四月之后，具体日子容后再议。

　　如此一来，京城来年上半年，便有了三桩引人注目的大婚：二月大皇子，三月三皇子，四月之后定国公世子。一时间，“三喜临门”成了京中最热的话题。

　　而林薇明，则在准夫君这番沉稳的安排下，得以更加从容地度过在娘家的最后时光，继续学习理家，教导妹妹，照顾孕中的母亲和即将临盆的长姐，也为自己的未来，做着更充足的准备。

　　“静待春来”。她相信，那个春天，必将温暖而美好。

　　腊月二十，京城下起了今冬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不过半日便将永宁侯府覆盖得银装素裹。就在这静谧的雪夜，主院突然传来了动静——柳氏发动了！

　　然而，不同于寻常产妇，柳氏年近四十，又是高龄产子，产程一开始就显出了艰难。阵痛断断续续，持续了大半日，宫口却开得极慢。到了夜里，柳氏已是精力不济，脸色苍白，气息都弱了下去。稳婆和太医聚在产房外间，低声商议，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夫人年纪大了，气血不足，产力跟不上……这样下去，怕是……”太医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产房内，柳氏痛苦的呻吟声微弱下去，更让人心焦。

　　老夫人守在外间，捻着佛珠的手微微发抖，但她毕竟是经过风浪的，强自镇定，指挥着丫鬟婆子递热水、参汤。可眼看着儿媳气息越来越弱，她眼中也终于露出了惶然。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薇明、薇月、薇雨到了主院。她们被拦在外间，却能感受到里面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祖母，母亲怎么样了？”薇明稳住心神，上前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太好……年纪大了，没力气了……”

　　林薇月一听，小脸瞬间煞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林薇雨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姐妹俩互相搀扶着。

　　薇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乱！父亲在前院焦急等候，祖母年事已高，弟弟林瑾还小，她们姐妹三人必须撑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坚定。

　　“扶苏！”她沉声唤道。

　　“奴婢在！”

　　“你立刻带人，去将库房里那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取来，让太医看着入药！再去小厨房，让人用顶好的小米熬浓浓的水，要快！”

　　“是！”扶苏领命，转身就跑。

　　“揽月！”

　　“小姐吩咐！”

　　“你带几个稳妥的人，守住主院所有出入口，除了太医、稳婆和祖母身边得用的人，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尤其是两位姨娘那边，看紧了，不许她们借机生事，更不许任何流言传出去！”

　　“明白！”揽月神色一凛，立刻去安排。

　　“执棋！”

　　“小姐。”

　　“你去前院禀报父亲，就说母亲正在努力，让他稍安勿躁，府中一切有祖母和我们姐妹，请他放心。另外，看好瑾少爷，别让他过来受了惊吓。”

　　“是！”执棋领命而去。

　　“浣葛！”

　　“小姐，奴婢在！”

　　“你针线最好，手也稳，进去帮忙，听稳婆和赵嬷嬷吩咐，需要什么立刻出来告诉我！”

　　浣葛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掀帘进了产房。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瞬间将有些混乱的场面稳定了下来。下人们看着沉静如水、指挥若定的三小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各自领命行事，效率倍增。

　　林薇月看着三姐姐，咬了咬唇，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薇明道：“三姐姐，我……我去小厨房盯着，保证参汤和水立刻就好！”

　　林薇雨也颤声说：“我……我在这里陪着祖母……”

　　老夫人看着瞬间挑起大梁的薇明，和努力变得勇敢的薇月、薇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紧紧握住了薇雨冰凉的小手。

　　参汤很快熬好送了进去，老山参也由太医斟酌着入药。或许是参汤起了作用，或许是薇明沉稳的安排稳住了人心，产房内柳氏的呻吟声似乎又有力了一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风雪更大了，主院内却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产房内偶尔传出的微弱鼓励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近三更，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时，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婴儿啼哭！

　　生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

　　随即，里面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并没有传来稳婆惯常的道喜声。

　　薇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老夫人也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帘子被掀开，赵嬷嬷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她看向太夫人和薇明，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老夫人，三小姐……夫人生了……是、是一位小公子……”

　　是嫡子！侯府期盼已久的嫡子！

　　然而，没等众人脸上露出喜色，赵嬷嬷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坠入冰窟：

　　“可是……夫人力竭，血……血崩了！太医正在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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