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夫人有喜了

　　从定国公府回来几日，府中看似风平浪静。这日午后，薇明处理完手头琐事，带着扶苏，悄悄去了生母苏姨娘居住的“幽兰苑”。

　　苑落不大，却收拾得十分雅洁，几丛翠竹，一架蔷薇，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味。苏姨娘正坐在窗边的绣墩上，就着天光，细细地分着丝线。

　　【苏姨娘，薇明与林瑾生母，性情淡泊，通文墨，谨小慎微。】

　　“姨娘。”薇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回到此处的独有的松弛。

　　苏姨娘抬起头，见她来了，眉眼间立刻晕开温柔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活计：“明儿来了，快坐。扶苏，去小厨房把冰着的绿豆汤端来。”

　　扶苏笑着应声去了。

　　薇明在苏姨娘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小几上放着的凤仙花汁和软毛刷，拉过姨娘的手：“我帮您染指甲吧，这颜色鲜亮，衬您。”

　　苏姨娘任由女儿摆弄自己的手，目光慈爱地流连在她脸上：“去定国公府可还顺利？我瞧着你这几日气色倒好。”

　　“顺利。”薇明一边小心地涂抹花汁，一边将赏花宴和后续回拜的情形，拣能说的，轻声说与姨娘听。她没有提姐妹间的龃龉，只说了定国公夫人的爽利和那幅画的投其所好。

　　苏姨娘安静听着，末了，轻轻反握住女儿的手，低声道：“侯爷和夫人……为你筹谋的都是好路子。定国公府门风清正，世子听着也是个稳妥的，比那虚无缥缈的皇子府强。明儿，你要惜福，好好听夫人教导。”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嫉妒或不甘，只有全然的欣慰与叮嘱。

　　薇明心中暖流涌动，她知道，生母在这深宅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她与弟弟能平安顺遂。“女儿知道。姨娘放心，我会好好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前几日父亲似乎有意将瑾弟记在母亲名下，但母亲……并未立刻应下。”

　　苏姨娘闻言，手上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她看着女儿，眼神清澈而通透：“主母思虑得是。记名是大事，关乎宗族承继，慎重些好。瑾儿还小，心性未定，若因这名份生了骄躁之心，或是让他人有了不该有的想头，反倒是害了他。如今这样，很好。”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们能在这侯府安稳度日，你与瑾儿能得侯爷、夫人悉心栽培，已是天大的福气。莫要贪心，守好本分，方能长久。”

　　正说着，林瑾下学回来，满头是汗地冲进来：“阿姐！姨娘！我回来了！”看到薇明在，他眼睛一亮，又看到母亲染了一半的指甲，笑嘻嘻道：“阿姐偏心，只给姨娘染，我也要！”

　　薇明失笑，苏姨娘也嗔道：“胡闹！男孩儿家染什么指甲，快去洗把脸，喝碗绿豆汤静静心。”

　　温馨的气氛在小小的院落里流淌。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

　　揽月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惊异和一丝慌乱，也顾不得苏姨娘在场，低声道：“小姐！主院……主院请大夫了！说是夫人身子不适，但赵嬷嬷脸上却带着喜色！奴婢瞧着，倒像是……像是有喜了！”

　　“哐当——”林瑾手中的绿豆汤碗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上血色褪尽，呆呆地看向薇明和苏姨娘。

　　薇明的心也是猛地一沉，握着凤仙花汁的手骤然收紧，指尖泛白。

　　夫人……有孕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惊雷！

　　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夫人真能诞下嫡子，那么之前所有关于庶子记名、关于未来爵位承继的讨论，都将被彻底推翻！整个侯府的权力格局，可能都要重新洗牌！

　　苏姨娘最先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脸色虽然也有些发白，但语气却异常镇定：“瑾儿，慌什么！不过是摔了个碗。还不快收拾了！”她看向薇明，目光带着提醒和力量，“明儿，无论主院情况如何，此刻，我们更需谨言慎行，安守本分。你速回自己院里，如常理事，就当不知此事。一切，等侯爷和夫人的正式消息。”

　　薇明瞬间领会了母亲的意思。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否则极易引人猜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苏姨娘点点头：“女儿明白。”

　　她站起身，对犹自呆愣的林瑾沉声道：“瑾弟，记住姨娘的话！回去读书，今日之事，不许对外人多言一个字！”

　　回到明辉院，薇明表面上依旧处理事务，检查丫鬟们的功课，但心底已是波涛汹涌。扶苏、揽月几个大丫鬟也都屏息凝神，院内气氛无形中紧张了许多。

　　晚膳时分，主院果然传来了确切消息。

　　赵嬷嬷亲自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对着薇明福了一礼：“给三小姐道喜了！夫人确诊有喜，已近两月！侯爷吩咐，府中上下这个月月钱加倍，同沾喜气！”

　　薇明立刻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真是天大的喜事！有劳嬷嬷亲自来告知。母亲身子可好？可有什么想用的？我库房里还有两支上好的老山参，回头就给母亲送去。”

　　赵嬷嬷对薇明的反应十分满意，笑道：“夫人安好，就是胃口有些不适。三小姐有心了，奴婢代夫人谢过。侯爷说了，夫人需静养，近日免了各位小姐的晨昏定省，三小姐若无要事，也不必常去打扰。”

　　“是，薇明知道了。定让母亲好生安养。”薇明恭敬应下。

　　送走赵嬷嬷，薇明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她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沉下的暮色，心绪复杂难言。

　　嫡母有孕，若真诞下男丁，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侯府继承人之位再无悬念。这对侯府是稳固根基的大喜事，但对她和瑾弟呢？尤其是对可能曾被考虑记名的瑾弟……

　　她想起生母的话——“莫要贪心，守好本分，方能长久。”

　　也想起嫡母昔日的教导与回护。

　　一时间，担忧、茫然、以及对未来的一丝不确定，交织在心头。

　　这一夜，永宁侯府注定很多人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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