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这刚刚冒头的约会念头

　　方勉方御史，人送外号“方铁面”，那真不是白叫的。

　　他一来，没住进苏州府安排的豪华驿馆，直接包了城南一家清静的小客栈。第二天一早，也没跟府衙打招呼，带着两个随从，换上便服就出去了。

　　他先去看了那家仿造“水墨染”的“如意坊”。坊子已经被贴了封条，静悄悄的。他没进去，就在外面转了两圈，跟隔壁一个卖炊饼的老汉聊了半个时辰。

　　接着，他又去了几家之前被漕帮骚扰、后来又加入锦玉商盟的铺子，也不亮身份，就说是北边来的客商，打听行情。

　　最后，他溜达到了码头，看着漕船来来往往，跟几个扛包的力夫蹲在岸边啃干粮，听他们抱怨“孝敬钱”又涨了。

　　几天下来，方御史心里有谱了。

　　这天，他直接去了苏州府衙，亮出巡按御史的牌子。知府大人赶紧出来迎接，赵同知也跟在后面，脸色不太自然。

　　“方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知府陪着笑脸。

　　方御史摆摆手，直接打断：“迎不迎的无所谓。本官这次来，是想问问赵同知几件事。”

　　赵文山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方大人请讲。”

　　“第一，”方御史掏出一本小册子，“据查，去岁至今，苏州漕帮共上缴‘管理费’纹银一万八千两，其中一万两千两，经‘如意坊’账房过手后，存入通汇钱庄，户头名字，写的是你赵大人妻弟的名字。这笔钱，赵大人作何解释？”

　　赵文山脸色瞬间惨白：“这……这纯属污蔑！下官……”

　　“第二，”方御史根本不听他辩解，又拿出一份口供，“‘如意坊’的管事已经招认，坊内所有仿造‘水墨染’的劣质染料，均由你赵大人介绍的一位京城客商提供，价格高出市价三成。这位客商，与安郡王府大管家，是连襟。赵大人，这又作何解释？”

　　“我……我不知情！都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赵文山汗如雨下，腿肚子发软。

　　“第三，”方御史声音陡然转厉，一拍桌子，“本官查阅府衙卷宗，发现近三年，共有五起商户状告漕帮勒索、官府不予受理的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而这几家商户，后来要么破产，要么被低价收购！赵文山！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非但不为民做主，反而与奸商、帮派勾结，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你该当何罪！”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府衙公堂之上。

　　知府大人已经悄悄退后两步，恨不得跟赵文山划清界限。

　　赵文山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御史冷冷地看着他：“来人！摘去赵文山顶戴花翎，押入大牢，候审！”

　　赵同知倒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苏州城。

　　锦玉阁内，林薇雨和陈彦听到这个消息，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方御史，真是雷厉风行！”林薇雨感慨，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赵文山这个最大的保护伞倒了，那些魑魅魍魉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

　　陈彦也面露笑意：“父亲和座师这次真是请对了人。”他看着林薇雨如释重负的侧脸，心里琢磨着，危机解除，是不是……可以约她出去逛逛苏州城？听说虎丘的景色不错……

　　他这边正想着怎么开口，那边方御史的动作却还没停。

　　赵文山只是个开始。这位“方铁面”顺着赵文山这条线，如同抽丝剥茧，开始深挖他背后的关系网。

　　通汇钱庄的掌柜被请去“喝茶”了，几个与赵文山过往甚密的粮商、丝商被传唤问话，甚至连漕帮的几个小头目，也被官府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控制起来。

　　一时间，整个苏州官场和商圈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以往那些和赵文山称兄道弟的官员，现在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几天后，一个更劲爆的消息传来。

　　方御史在核查赵文山与京城资金往来时，发现了几封加密的信件。破译之后，内容令人心惊！信件不仅坐实了安郡王府通过赵文山操控市场、打压异己的行为，更隐约指向了靖王！信中提到“靖安”二字，以及“大事若成，江南财赋尽归殿下”等语！

　　虽然信件措辞隐晦，没有直接提到靖王的名字，但“靖安”这个组合，加上“殿下”的称呼，几乎将矛头直指靖王赵衍！

　　这已不仅仅是商业倾轧或地方贪腐，而是涉及皇子结党营私、意图掌控国家财赋命脉的大案！

　　消息传到京城，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定国公府，书房。

　　陈淮看着江南加急送来的密报，眼神冰冷。

　　“果然是他。”他将密报递给薇明，“靖王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还要深。”

　　薇明快速看完，面色凝重：“他这是想通过控制江南财赋，来支撑他夺嫡的野心。安郡王不过是他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如今方御史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只怕……靖王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陈淮冷哼一声：“他不罢休？现在由不得他了！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不能直接扳倒一位皇子，也足以斩断他在江南的触手，让他在陛下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污点！”

　　他立刻起身：“我这就去求见睿王殿下。这一次，必须趁机将靖王在江南的势力，连根拔起！”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方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和那几封密信抄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精于制衡，放任几个儿子争斗，是为了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而不是让他们把手伸向国家的钱袋子！江南，朝廷的赋税重地，岂容皇子染指？！

　　“好，好的很！”皇帝将奏章重重摔在御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朕的儿子，一个个都出息了！都学会挖朕的墙角了！”

　　他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睿王，冷冷问道：“睿王，此事，你怎么看？”

　　睿王赵睿心中狂喜，知道机会来了，面上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父皇息怒！三弟……三弟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被下面的人蒙蔽了。只是这江南财赋，关乎国本，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啊！”

　　这话看似求情，实则句句往皇帝心窝子里戳。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传朕旨意！”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郡王赵栩，行为不端，结交外官，干预地方，着革去王爵，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苏州同知赵文山，贪赃枉法，勾结宗室，罪大恶极，着革职查办，押解进京，交三司会审！江南总督、苏州知府，失察渎职，罚俸一年，留任察看，以观后效！”

　　他没有直接处罚靖王，但斩断其臂膀，严惩其白手套，已是毫不留情的警告。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朝野震动！

　　安郡王被废，赵同知入京受审！这江南官场，何止是大地震，简直是天翻地覆！

　　消息传回江南，林薇雨和陈彦都惊呆了。

　　他们知道方御史厉害，却没想到能掀起如此滔天巨浪！直接废了一个郡王，扳倒了一个实权同知，更是狠狠敲打了靖王！

　　“这……这就结束了？”林薇雨还有些不敢相信。压在他们头上那么久的阴云，就这么散了？

　　陈彦看着窗外恢复熙攘的街道，感慨道：“暂时是告一段落了。经此一事，至少短期内，没人再敢轻易打锦玉商盟的主意了。”

　　他转过头，看着林薇雨，心情复杂。危机解除，他是不是该……他鼓起勇气，刚想开口邀请。

　　林薇雨却已经拿起账本，双眼放光地看着他：“二公子！对手倒了，市场空出来了！这正是我们锦玉商盟扩张的大好时机啊！我们得赶紧制定下一步计划，抢占市场！”

　　陈彦：“……”

　　得，他这刚刚冒头的约会念头，又被无情地拍死在了商机里。

　　他看着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斗志昂扬的林薇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江南的仗是打完了，可他心里这仗，怎么感觉越来越难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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