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张家村的寡妇3

　　张若昀站在晨光里，看着张建国不情不愿地打开那扇囚禁了他三年的木门。

　　“滚吧，扫把星。”张建国啐了一口，眼神阴鸷，“记住，是你欠我们张家的。”

　　张若昀提起破布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二十一岁的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眼间的倔强沉淀为一种沉默的坚韧。

　　回到家中，母亲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哥！”弟弟张若辉扑上来抱住他，“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张若昀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今晚就走。”

　　母亲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外面...能活下去吗？”

　　“总比在这里强。”张若昀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那天深夜，一家三口背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新修的公路。月光洒在砂石路面上，泛着清冷的光。

　　“我们会去哪里？”若辉小声问。

　　“去县城。”张若昀望着远方，“那里没人认识我们。”

　　县城比他们想象中要大。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他们找到一家最便宜的招待所。

　　“一晚五毛。”前台打着哈欠，“先交钱。”

　　张若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小心地数出三天的房钱。

　　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始找工作。跑了一整天，最终在一家私人饭馆找到了洗碗的活。

　　“包吃住，一个月十块钱。”老板打量着他，“你长得倒是不错，要不要考虑在前面端盘子？”

　　张若昀摇摇头：“我就在后厨。”

　　工作很辛苦，双手很快被泡得红肿破皮。但半个月后，他用第一笔工资在城郊租了间平房。

　　“我在纺织厂找到了临时工。”母亲难得地露出笑容，“一天能挣八毛钱。”

　　若辉也顺利入学，虽然常被同学排挤，但从不在家人面前抱怨。

　　一天下班后，饭馆的老师傅叫住他：“想学炒菜？”

　　张若昀点点头。

　　“这行当苦得很。”

　　“我不怕苦。”

　　老师傅被他的执着打动，开始教他基本功。三个月后，张若昀已经能独立完成一些简单菜品。

　　然而好景不长，饭馆因经营不善倒闭了。

　　“怎么办？”母亲忧心忡忡地问。

　　张若昀沉默片刻：“我们自己干。”

　　他在城北的菜市场边支了个小摊，卖炒粉。起初生意冷清，但他坚持每天出摊，用料实在，渐渐有了熟客。

　　“小伙子炒的粉不错，”一个常来的大爷说，“就是太老实了，该多放点油才香。”

　　张若昀只是笑笑。他深知本钱有限，必须精打细算。

　　那个冬天特别冷，他的手冻得开裂，血混着油污，疼痛钻心。除夕夜，他收摊回家，母亲和弟弟已经包好了饺子。

　　“哥，你看我期末考试的成绩。”若辉兴奋地拿出一张奖状，“老师说我考得好，下学期可以申请助学金。”

　　张若昀接过奖状，眼眶发热。这是他们离开张家庄后的第一个春节，虽然贫穷，但终于有了家的温暖。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他轻声说。

　　开春后，炒粉摊渐渐有了名气。一天，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来到摊前。

　　“我是国营饭店的周经理。”那人递给他一张名片，“看你手艺不错，想不想来我们那里工作？”

　　张若昀怔住了：“我...没有城市户口。”

　　“可以先做临时工。”周经理笑了笑，“表现好以后可以转正。”

　　张若昀紧紧攥着那张名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在国营饭店工作三个月后，周经理在一个下班后的傍晚叫住了他。

　　“若昀，你一个人带着母亲和弟弟，很不容易吧？”

　　张若昀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解决户口问题，”周经理的声音很轻，“也可以帮你弟弟争取到更好的学校名额。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张若昀抬起头，直视周经理的眼睛：“好。”

　　没有扭捏，没有羞涩，就像一个简单的交易。

　　从那以后，张若昀搬进了周经理在城东的单元房。周经理待他不差，甚至称得上体贴。

　　一天晚上，周经理带客人回家吃饭。

　　“小张手艺真好，”客人夸赞道，“周经理有福气。”

　　周经理笑而不语，手在桌下轻轻握住张若昀的手。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然而命运再次展现了它的无常。

　　那是个普通的周三下午，周经理说要去市里开会。临出门前，他还嘱咐张若昀晚上做他爱吃的红烧鱼。

　　鱼做好了，人却没回来。

　　深夜十一点，饭店的副经理敲开了门：“老周他...出车祸了。”

　　张若昀怔在原地，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葬礼上，周经理的妹妹当场尖叫起来：“这个乡下人用了什么手段？”

　　张若昀沉默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意外的遗嘱。

　　料理完周经理的后事，张若昀卖掉了那套单元房，凑够了八千块钱。他在县城最热闹的街角租下了一个门面。

　　开业前一天，弟弟若辉来看他。

　　“哥，你会成功的。”

　　张若昀笑了笑，环顾着崭新的店面：“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老板娘，来份回锅肉！”开业当天，外间有客人喊道。

　　张若昀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应道：“马上好。”

　　他系好围裙，熟练地拿起炒锅。灶火腾空而起，映亮了他坚毅的侧脸。

　　母亲在一旁切菜，若辉在外间招呼客人。辣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就像他们压抑已久的人生，终于迸发出热烈的味道。

　　“再加个酸辣土豆丝！”若辉探头进来，“哥，客人夸我们的菜香呢！”

　　张若昀点点头，手腕一抖，土豆丝在锅中翻飞。外面的世界正在变化，私人经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他们全家新生活的开始。张若昀的昀记饭馆在县城渐渐有了名气。三年过去，二十四岁的他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独特的韵味。他的容貌依旧昳丽，却多了几分沉稳，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里藏着说不尽的故事，让无数人为之着迷又不敢轻易靠近。

　　这天傍晚，饭馆快要打烊时，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打量着店里的环境，目光最后落在正在柜台算账的张若昀身上。即便穿着朴素的衬衫，低头拨算盘的模样也像一幅精心描绘的画。

　　听说这里的回锅肉是一绝？男子声音洪亮。

　　张若昀抬起头，那双经历过太多世事的眼睛平静无波：客人过奖了。现在厨师已经下班了，要不我给您炒两个小菜？

　　男子怔了片刻才回过神：那就麻烦老板了。

　　张若昀系上围裙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了回锅肉和几个小炒。男子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手艺！难怪都说的老板不仅人长得好看，手艺更是一绝。

　　结账时，男子递上一张名片：我叫李国华，是县里新来的供销社主任。我们社里食堂正好缺个负责人，不知道张老板有没有兴趣？

　　张若昀接过名片，修长的手指在名片上轻轻摩挲。这个动作让李国华看得有些出神。

　　李主任，我这是个体户，恐怕......

　　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李国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明天来供销社找我详谈？

　　张若昀犹豫了一下。他看得出对方眼中的热切，也明白这背后的代价。但供销社的工作机会实在太诱人了。

　　他轻声应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国华四十出头，离异多年，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给张若昀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不仅让他负责食堂，还承诺帮他解决正式编制。

　　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一次加班后，李国华直截了当地说，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吃亏。

　　张若昀沉默片刻。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这些年，他太清楚自己这张脸带来的便利与麻烦。

　　他最终还是应下了。

　　这次的关系比上次更加公开。李国华经常带着张若昀出席各种场合，向人介绍时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得意之色。而张若昀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远。

　　即便已经二十四岁，张若昀的容貌依然让人移不开眼。有次在酒桌上，一个外地来的客商一直盯着他看，最后忍不住对李国华说：李主任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样的人才。

　　张若昀只是淡淡一笑，低头斟茶。这些年，他早已学会用沉默应对这些目光。

　　在供销社工作两年后，张若昀已经二十六岁。时光似乎格外眷顾他，非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反而让他更添风韵。这天他正在对账，李国华推门进来，看着他怔了半晌。

　　怎么了？张若昀抬头。

　　没什么，李国华摇摇头，就是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张若昀垂下眼帘，没有接话。这些年，类似的话他听得太多。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雨夜，李国华在回家的路上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

　　这次，张若昀早有准备。李国华生前已经立下遗嘱，将名下的大部分财产留给了他，包括两套房产和一万多元存款。

　　李国华的子女从外地赶来，大闹了一场。

　　你这个狐狸精！克死我父亲还不够，还要抢我们李家的财产！李国华的女儿指着他的鼻子骂。

　　张若昀平静地拿出遗嘱：这是李主任生前的遗愿。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灵堂前的身姿挺拔而孤寂，让不少前来吊唁的人都看呆了。

　　处理完李国华的后事，张若昀辞去了供销社的工作。此时的他已经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在县城中心买下了一栋三层小楼。

　　昀记大饭店开业那天，鞭炮声响彻整条街。二十七岁的张若昀站在崭新的店门前，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张老板真是年轻有为啊！

　　听说这栋楼都是他买下来的？

　　弟弟若辉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帮着打理饭店生意。

　　哥，二楼包间都订满了。若辉兴奋地跑来报告。

　　张若昀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这些年，他失去了太多，也得到了太多。有时候他会在深夜惊醒，看着镜中那张依旧美丽的脸庞，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请了最好的医生，买了最贵的药，却依然挽留不住她的生命。

　　若昀啊，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母亲去世后，张若昀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饭店经营中。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开了分店，还开始涉足其他行业。转眼间他已经三十岁，在这个小县城里，这个年纪还未成家实属罕见。但没人敢轻易给他做媒——关于他的传言，以及他那让人不敢直视的美貌，都让人望而却步。

　　县城里关于他的传言越来越多。有人说他命硬，有人说他手段高明，也有人说他不过是运气好。

　　张若昀从不辩解。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成功就是最好的回答。

　　一天，一位省城来的客商在饭店用餐后，特意找到他：张老板，我在省城有个项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张若昀看着对方递来的计划书，心中一动。省城，那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如今三十岁的他，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容貌，眼角的细纹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让我考虑考虑。他说。

　　送走客商后，张若昀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县城的大街上，一切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

　　他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农村少年，成长为县城有名的企业家。这一路走来，失去了太多，也得到了太多。

　　若辉推门进来，今天的账目你看一下。

　　张若昀转过身，接过账本。弟弟已经长成一个可靠的青年，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了。

　　若辉，他突然问，你想去省城发展吗？

　　若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哥去哪，我就去哪。

　　张若昀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要带着弟弟去省城，开始新的生活。

　　窗外，暮色渐浓。张若昀站在镜前整理衣领，镜中的男人眉眼依旧精致，眼神却深不见底。这张脸曾经给他带来无数苦难，也带来无数机遇。如今，他要带着这一切，去征服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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