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尾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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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如丝,轻轻拍打着南庆京都的红墙黄瓦。夜色渐深,皇宫深处的偏殿内烛光摇曳,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牌位前摆满了各色时令鲜果和精致点心。

  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从窗缝中溜了进来,落地时已化作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白衣胜雪,头上俏皮的大波浪一弹一弹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精致得不像凡人,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却又被清澈灵动的眼神中和得恰到好处。

  “师傅说得对,人间果然有好东西。”范闲轻轻嗅了嗅,满意地看着满桌贡品,“虽然还没找到那个要和我经历笑笑哭哭哭哭的人,但先填饱肚子总没错。”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顿时,那双狐狸眼幸福地眯成两条缝,身后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不自觉地晃了出来,愉快地左右摇摆。

  “比山里的野果好吃多了!”他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又伸手去拿旁边的蜜饯。

  范闲是修炼八百年的白狐,只差最后一条尾巴便能成就九尾,得道飞升。按照师傅的说法,他需得入红尘经历情劫,尝遍喜怒哀乐,方能修成正果。

  “找个凡人,爱一场,哭一场,笑一场,便可归来。”师父摸着他的头如是说。

  于是范闲来到了南庆,变成了司南伯范建的私生子,混入人间寻找那个能助他渡劫之人。不过眼下,他对人间美食的兴趣明显大过虚无缥缈的情劫。

  “这个不错,这个也好吃...”范闲边吃边评价,尾巴摇晃得越发欢快,几根银白色的细毛随之飘落。

  正当他拿起第三个糯米团子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范闲吓了一跳,尾巴“嗖”地缩回衣内,慌忙躲到供桌底下。透过桌布的缝隙,他看到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缓缓走近。

  来人停在供桌前,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桌上的点心少了三块,桂花糕缺一角,蜜饯少了两颗。莫非先祖显灵,亲自享用贡品了?”

  范闲屏住呼吸,心道这凡人眼睛真尖。

  那人忽然弯腰,猛地掀开桌布。四目相对,范闲嘴里还塞得鼓鼓的,活像只偷吃被逮个正着的仓鼠。

  “哟,原来是只小狐狸。”那人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范闲这才看清来人面貌。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柔,眉宇间自有股说不出的贵气与威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人心。

  范闲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强作镇定地爬出来,拍拍衣袍:“这位兄台误会了,我是范府范闲,今夜受邀参加宫宴,不小心迷路至此。”

  “范闲?范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那人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迷路到供桌底下去了?”

  范闲正想辩解,忽然感觉身后一紧,竟是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不知何时又跑了出来,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看来范公子不仅是迷路,还多了条尾巴?”那人捏了捏手中的毛茸茸,惊得范闲浑身一颤。

  狐狸尾巴最为敏感,被这么一抓,范闲顿时腿软,差点跌入对方怀中,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放、放手!”他又羞又急,试图挣脱,却因为尾巴被制而使不上力。

  那人非但不放,还故意捋了一把,顿时几根狐毛脱落,飘散在空中。

  “啧,还掉毛。”那人嫌弃地撇嘴,却依然没有松开手,“范公子,偷吃贡品已是重罪,再加上冒充朝廷命官之子,你说该当何罪?”

  范闲心里叫苦不迭,第一天下山就闯祸,要是被师傅知道,定要笑掉大牙。

  “我真的叫范闲!”他争辩道,尾巴不安地扭动,“至于这尾巴...是、是戏法!对,戏法!”

  “戏法?”那人似笑非笑,又捋了一把尾巴,“那这个也是戏法吗?”

  范闲被摸得浑身发软,眼角泛泪,几乎是挂在对方手臂上:“别、别摸了...我承认,是我偷吃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那人这才松开手,范闲立刻跳开三步远,慌忙把尾巴收起来,满脸戒备。

  “李承泽。”那人忽然道。

  “什么?”范闲一愣。

  “我的名字。”李承泽淡淡道,“二皇子,李承泽。”

  范闲顿时头皮发麻。完了,偷吃贡品被皇子逮个正着,这要是传出去,别说渡劫飞升,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都是问题。

  “殿下恕罪!”范闲赶紧行礼,“我、我实在是饿极了,这才...”

  李承泽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范闲,我记住你了。今晚之事,我不会说出去。”

  范闲惊讶地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不过,”李承泽向前一步,伸手拂去范闲嘴角的点心渣,“你得赔我。”

  “怎么赔?”范闲下意识问,被对方突然的亲昵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陪我解闷。”李承泽嘴角勾起一抹笑,“宫里无聊得很,你这只会变尾巴的小狐狸,看起来很有趣。”

  范闲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人明明是凡人,却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这只八百年修为的狐狸精都感到心悸。

  “怎么样?”李承泽逼问。

  “好、好吧。”范闲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心想这或许就是师傅说的“红尘劫”?

  李承泽满意地点头,忽然注意到什么,从范闲肩头拈起一根银白色的毛发:“不过下次来见我前,记得梳梳毛,掉得哪儿都是。”

  范闲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抢过那根狐毛:“要你管!”

  李承泽哈哈大笑,转身走向殿门,临出门前回头道:“明日申时,翠微亭见。记得带些点心,我要桂花糕。”

  范闲愣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摸着自己还在发烫的尾巴根,心里五味杂陈。

  这人怎么这样?又可恶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而走出偏殿的李承泽,看着指尖沾着的几根银白毛发,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狐狸精吗?有意思。”

  次日申时,翠微亭。

  范闲拎着食盒,站在亭外犹豫不决。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长袍,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黑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既有书卷气又不失灵动。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亭内传来李承泽的声音。

  范闲深吸一口气,迈步入亭。李承泽今日穿着墨色常服,正凭栏远眺,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目光在范闲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还算守时。”

  范闲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殿下要的桂花糕。”

  李承泽打开食盒,拈起一块糕点端详:“不是贡品吧?”

  “自家厨子做的。”范闲没好气地说,心想这人怎么这般记仇。

  李承泽咬了一口,点点头:“味道尚可。”他忽然抬眼看向范闲,“坐。”

  范闲依言坐下,心里琢磨这二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亭内一时寂静,只闻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说说吧,你那尾巴怎么回事?”李承泽忽然问。

  范闲一惊,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什、什么尾巴?殿下说笑了...”

  话未说完,他忽觉身后一紧,那条不争气的白尾巴又自己跑了出来,在凳边不安地摆动。

  李承泽轻笑:“就是这个。”

  范闲慌忙去按尾巴,脸红得要滴血:“这是...是一种病!”

  “哦?什么病能让人生出毛茸茸的尾巴?”李承泽饶有兴趣地前倾身子,“我倒想听听范公子如何解释。”

  范闲支支吾吾,脑子飞快转动却想不出合理解释。李承泽也不催促,只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范闲。

  就在范闲快要编不下去时,亭外忽然传来人声。

  “殿下,范无救、谢必安求见。”

  范闲如蒙大赦,赶紧把尾巴收起来。李承泽瞥了他一眼,扬声道:“进来。”

  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步入亭中。一人面色冷峻,腰间佩剑;另一人面带微笑,手持折扇。范闲认得这是二皇子身边有名的护卫,范无救和谢必安。

  二人行礼后,范无救率先开口:“殿下,北齐使团三日后抵京,陛下命您负责接待事宜。”

  李承泽点点头,忽然转向范闲:“范公子可愿来帮我招待使团?”

  范闲一愣:“我?”

  “听闻范公子才华横溢,精通诗词歌赋,正好与北齐文人切磋。”李承泽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三日后,驿馆见。”

  范闲还待推辞,李承泽已经起身:“今日就到这儿吧。必安,送范公子出宫。”

  名叫谢必安的护卫微笑上前,对范闲做了个请的手势。范闲只得起身告辞,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谢必安走了。

  待范闲走远,范无救方低声道:“殿下为何对这小子如此感兴趣?需要属下去查他的底细吗?”

  李承泽望着范闲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勾:“不必。亲自揭开谜底,才有意思。”

  他抬手,指尖拈着一根不知何时沾到的银白色狐狸毛,轻轻一吹,看它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远。

  “狐狸精吗...”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兴味盎然的光。

  三日后,驿馆。

  范闲硬着头皮前来赴约。他本不想与皇室有太多牵扯,但想到师傅说的“红尘劫”,又觉得这或许是个契机。

  宴席上,北齐使团果然派出文士挑战南庆才子。几轮诗文比试下来,双方不分胜负。

  这时,北齐使团中站出一位老者,朗声道:“久闻南庆地大物博,人才辈出,老朽有一对联,求教于各位。”

  他缓缓道出上联:“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

  满座寂静。这上联意境深远,数字巧妙,极难对仗。南庆文士们面面相觑,无人能对。

  李承泽面色不变,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却飘向范闲。

  范闲本不想出头,但见南庆无人应答,只好起身行礼:“晚生有一下联,请前辈指教。”

  众人目光齐聚在他身上。范闲略一思索,清声应对:“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满堂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喝彩声。对联工整,意境相合,堪称绝妙。

  北齐老者抚掌赞叹:“好!好一个‘月中带影一双飞’!公子大才!”

  李承泽唇角微扬,举杯向范闲致意。范闲谦虚回礼,却不小心碰到身后花瓶,慌忙去扶时,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又从衣袍下露了出来,飞快地晃动了一下。

  虽然瞬间就被收回去,但还是被李承泽看在眼里。二皇子眼中笑意更深,仰头饮尽杯中酒。

  宴席持续到深夜。结束时,李承泽特意叫住范闲:“范公子今日大展才华,替南庆争光,本王该好好谢你。”

  范忙谦辞:“殿下过奖,晚生只是侥幸。”

  “不必过谦。”李承泽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只是范公子似乎有些...紧张?尾巴都快藏不住了。”

  范闲顿时脸红,下意识往后躲,却被李承泽拉住手腕。

  “放心,只有我看见了。”李承泽轻笑,手指似无意地擦过范闲腕间皮肤,“三日后我府上有赏花宴,你来吗?”

  范闲想要拒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只能点头应下。

  回范府的马车上,范闲摸着被李承泽碰过的手腕,心里乱成一团。这二皇子明明是个凡人,为何总能让他这只八百年修为的狐狸精方寸大乱?

  他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明月,忽然想起师傅的话:“情劫最难渡,因为它总在你最不经意时,悄然而至。”

  范闲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李承泽,就是他命中注定要经历笑笑哭哭哭哭的那个人?

  三日后的二皇子府,赏花宴如期举行。

  范闲站在王府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几日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李承泽看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他狐狸精的本质。

  “范公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范闲转身,看见谢必安笑眯眯地站在那儿:“殿下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范闲只得硬着头皮跟上。王府内曲径通幽,园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笑风生。

  李承泽坐在主位的亭中,见范闲来了,唇角微扬:“范公子来得正好,方才大家还在谈论前日你在驿馆的精彩表现。”

  范闲行礼后在一旁坐下,尽量避开李承泽的视线。宴席间,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气氛热烈。范闲虽努力低调,但仍不时被点名参与,每次精彩对答后总能感受到李承泽投来的灼灼目光。

  宴至半酣,王府管家忽然上前禀报:“殿下,王启年求见,说是司南伯府有急事找范公子。”

  范闲一愣,他并不认识什么王启年。李承泽却点点头:“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对着李承泽行礼后,凑到范闲耳边低语:“范公子,府上派人传话,说您养的那只白狐跑出来了,正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呢!”

  范闲心里咯噔一下——他哪养过什么白狐,这分明是在暗示他的真身出了问题!他慌忙起身告罪:“殿下,恕晚生失陪,得回府处理一下。”

  李承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多留你了。必安,送范公子和王先生出去。”

  走出王府,范闲立刻拉住王启年:“你是谁?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王启年嘿嘿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范公子请看。”

  范闲对着镜子一照,险些惊叫出来——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白狐耳朵,正随着他的情绪微微抖动!

  “这、这是何时...”范闲慌忙用手去按,那对耳朵却敏感得很,碰一下就轻轻颤动着不肯消失。

  王启年压低声音:“小人王启年,是个行走江湖的方士。方才在宴席间见公子头上突然冒出这对耳朵,怕您当众出丑,这才编了个借口帮您解围。”

  范闲涨红了脸,心想定是宴上酒水有问题,或是园中某种特殊花香引发了他体内妖力波动。他强作镇定:“多谢王先生相助,不知先生可否...”

  “保密?”王启年接过话头,眨眨眼,“范公子放心,小人最是守信。不过...”他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公子这模样,怕是妖力失控所致。若不及时调理,恐会现出更多原形特征啊。”

  范闲心里叫苦不迭。修行八百年,他早已能完美隐藏妖气,怎会在人间短短时日就接连失控?莫非真与那李承泽有关?

  回到范府,范闲紧闭房门,打坐调息整整一夜,才将那对不听话的耳朵收了回去。

  翌日清晨,他正准备出门打听王启年的底细,却见范无救站在府门外。

  “范公子,殿下有请。”范无救面无表情地说。

  范闲心中忐忑,随范无救来到城中一处雅致的茶楼。二楼雅间内,李承泽正临窗品茶,见范闲来了,示意他坐下。

  “昨日范公子匆匆离去,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李承泽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锐利如刀。

  范闲强作镇定:“不过是养的宠物闹腾,已经解决了。劳殿下挂心。”

  “哦?”李承泽抿了口茶,“本王还听说一件趣事——昨日有人看见范公子头顶似乎长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莫非是戴了什么新奇头饰?”

  范闲手中茶盏险些摔落,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定是那人看错了。”

  李承泽但笑不语,忽然伸手从范闲肩头拈起一根银白色的毛发:“范公子还真是...容易掉毛啊。”

  范闲顿时脸红如血,慌忙起身:“殿下若无事,晚生先告退了!”

  “急什么?”李承泽拉住他的手腕,“三日后皇家围场秋猎,你也来。”

  “我...”

  “别忘了,你的小秘密还在我手里。”李承泽轻笑,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范闲掌心,“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范闲触电般缩回手,心跳如鼓。他这只八百年修为的狐狸精,竟被一个凡人逼得束手无策,真是丢尽了狐族的脸!

  回府的路上,范闲越想越觉得蹊跷。李承泽似乎对他的真身有所察觉,却又不像要揭穿的样子,反倒像猫捉老鼠般逗弄他。更奇怪的是,每次接近李承泽,他的妖力就会变得不稳定,这在过去八百年间从未发生过。

  “莫非他就是我命中的劫?”范闲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李承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三日后秋猎,他必须小心应对。若是当众现出原形,别说飞升成仙,怕是真要被人当妖精烧了。

  范闲叹了口气,摸摸自己似乎又要不安分起来的尾巴根,心里五味杂陈。

  这红尘劫难,果然比想象中更难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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