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桃玫瑰22

　　那场看似平静收场的家宴，实则是在暗流汹涌的冰面上跳了一场华尔兹。表面的和谐之下，未被彻底铲除的毒瘤正在酝酿着更致命的反扑。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暴雨骤至。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幕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翻涌咆哮的海面。

　　张若昀被雷声惊醒，心口莫名一阵心悸狂跳。标记带来的联结让他对霍厉霆的状态异常敏感，此刻，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比窗外的暴风雨更令人窒息。

　　他赤脚下床，冲出卧室。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他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霍厉霆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青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冷汗，呼吸急促而困难，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毯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似乎在忍受着极致的痛苦，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诡异的甜腥气，混杂在霍厉霆那变得混乱虚弱的冷檀信息素中。

　　不是旧伤复发！

　　是中毒！

　　张若昀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过来。家宴上的那杯酒？某道菜？还是其他更防不胜防的方式？那些蛰伏的毒蛇，终究找到了机会！

　　“霍厉霆！”张若昀冲过去，跪倒在他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脉搏快得吓人，且紊乱无力。

　　霍厉霆似乎还有一丝意识，感受到他的触碰，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涣散无光，充满了痛苦，却在看到张若昀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焦急和警告，他试图推开张若昀，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气音：“……走……危险……”

　　都这种时候了，他想的竟然还是让他先走！

　　张若昀眼圈瞬间红了，不是害怕，是愤怒！滔天的愤怒烧光了他所有的冷静和犹豫！

　　“闭嘴！”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狠厉。他迅速检查霍厉霆的情况，没有明显外伤，症状符合某种神经毒素或剧毒！

　　必须立刻解毒！否则……

　　后果他不敢想。

　　他猛地抬头，看向书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刚要冲过去——

　　“砰！！”

　　书房的落地窗被人从外面猛地踹碎！

　　三名穿着黑色雨衣、浑身湿透的男人闯了进来，手里端着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冰冷地对准了他们。雨水顺着他们的衣角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悍，看到倒在地上的霍厉霆和跪在一旁的张若昀，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看来药效发作了。正好，省了我们不少事。送霍先生上路，顺便……把这个漂亮的Oga小玩物带走。”

　　他们的目标明确，不仅要霍厉霆的命，还要抓走张若昀！

　　张若昀的心沉到了谷底。保镖呢？阿强呢？外面的安保系统难道都被突破了？！看来对方这次是下了血本，谋划已久！

　　他缓缓站起身，将霍厉霆护在自己身后。尽管穿着睡衣，赤着脚，身形清瘦，但他站得极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一丝慌乱，只有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

　　“就凭你们？”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极致的轻蔑。

　　刀疤脸男人像是听到了笑话：“怎么？小美人还想反抗？你那Alpha都快不行了，没了他的信息素护着，你一个Oga……”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张若昀动了！

　　快得像一道鬼魅！在对方话音未落的瞬间，他猛地一脚踢翻旁边的实木矮几！矮几朝着三人呼啸着砸去，暂时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和枪线！

　　同时，张若昀如同猎豹般扑向左侧的书架！指尖在某个厚重的精装书书脊上猛地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书架突然向两侧滑开，露出隐藏在后面的金属壁——以及壁挂着的，一把改装过的、线条流畅冰冷的微型冲锋枪和两把军用手枪！

　　这是霍厉霆书房最后的保命底牌，他之前偶然发现，却从未想过会真的用到！

　　那三名杀手显然也没料到这变故，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

　　张若昀已经利落地取下一把手枪，子弹上膛，转身，瞄准，扣动扳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一秒之间！

　　“砰！砰！”

　　两声经过消音器处理后的沉闷枪响！

　　最右侧那名杀手持枪的手腕和膝盖瞬间爆出血花！他惨叫一声，武器脱手，跪倒在地！

　　另外两人反应过来，立刻举枪射击！

　　张若昀早已凭借本能预判，一个迅捷的侧滚翻，躲到翻倒的沙发后面！子弹噗噗噗地打在沙发厚重的填充物上！

　　暴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动静，但房间内的厮杀却激烈到了极致！

　　张若昀背靠着沙发，剧烈地喘息着，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他能听到霍厉霆在他身后艰难痛苦的呼吸声，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他眼神一厉，猛地探身，又是两枪点射，精准地压制了对方的火力！

　　刀疤脸男人骂了一句脏话，显然没料到这个Oga不仅藏着武器，枪法和身手还如此狠辣刁钻！他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交替火力，一步步逼近沙发。

　　张若昀被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子弹擦着沙发的边缘飞过，灼热的气流烫伤了他的脸颊。他咬紧牙关，计算着子弹的数量和对方的节奏。

　　就在对方换弹夹的瞬间空隙！

　　张若昀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从沙发另一侧窜出！不是后退，而是直接冲向其中一名杀手！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他如此悍不畏死，仓促间调转枪口！

　　但张若昀的速度更快！他矮身躲过枪口，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手肘如同铁锤般狠狠击打在对方的下颌！

　　同时，握枪的手向上猛地一抬！

　　“砰！”

　　子弹从下至上，直接贯穿了那名杀手的下巴！

　　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

　　温热的液体溅在张若昀苍白的脸上，他却仿佛毫无所觉，眼神冰冷得如同地狱修罗！他就着对方倒下的尸体作为掩护，枪口瞬间指向最后的刀疤脸！

　　刀疤脸被同伴瞬间惨死的景象骇得心神俱震，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砰！”

　　最后一颗子弹，精准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瞳孔放大，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毯上。

　　一切归于寂静。

　　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风雨声，和张若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粗重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张若昀站在原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和温热的血泊中，握着还在发烫的手枪，身体因为肾上腺素 的急剧飙升和消耗而微微颤抖。白色的睡衣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脸上也沾染着红白之物，衬得他肤色愈发惨白，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燃烧着未曾熄灭的、冰冷的火焰。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倒在地上的霍厉霆。

　　霍厉霆似乎因为刚才的枪声和打斗恢复了一丝神智，正艰难地睁着眼，看着站在血泊与尸体中间、宛如从地狱归来的张若昀。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可见骨的悸动。

　　张若昀扔下枪，快步冲回他身边，再次跪下来，手指颤抖却迅速地检查他的脉搏和瞳孔。

　　“撑住……”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手忙脚乱地试图从霍厉霆身上找出解毒剂或者通讯器，“……我不会让你死……”

　　霍厉霆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冰冷的手指虚弱地、却极其用力地抓住了张若昀沾满鲜血的手腕。

　　他看着他，看着这个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浑身浴血却依旧耀眼夺目的人，嘴唇翕动，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快走”

　　然后，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张若昀反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抬起头，对着窗外漆黑的暴雨夜空，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却最终无法抑制的、带着血性的低吼：

　　“来人啊！！！”

　　霍厉霆的手彻底失力，垂落在地毯上，脸色青白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那声用尽力气吐出的“快走”，像最后一点残烛熄灭后的余温，烫得张若昀心脏抽搐。

　　“霍厉霆！”张若昀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恐慌和狠厉。他徒劳地拍打着霍厉霆冰冷的脸颊，试图唤醒他一丝意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地砸落，雷声轰鸣，仿佛要吞噬掉世间一切声音。书房内，血腥味和硝烟味浓郁得令人作呕，三具尸体横陈，如同地狱绘图。

　　必须立刻求救！解毒剂！

　　张若昀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书房，最终锁定在霍厉霆书桌下方的某个隐蔽按钮——那是直通阿强和核心安保团队的紧急警报。

　　他刚要冲过去——

　　“哐当！！”

　　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连同之前被杀手踹坏的门锁，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彻底撞开！木屑飞溅！

　　更多的黑影涌了进来！

　　不是刚才那种专业的雇佣兵，而是五六个穿着各异、眼神凶狠、散发着混乱暴戾信息素的Alpha亡命徒！他们手里拿着砍刀、铁棍，甚至还有土制手枪，显然是另一拨人，或者……是趁火打劫的鬣狗！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带着狰狞刺青的壮汉，他看到屋内的景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就贪婪地锁定了倒在地上的霍厉霆和跪在他身边的张若昀，咧开一个丑陋的笑容：“妈的，看来消息没错！霍阎王真栽了！兄弟们，发财的机会到了！拿下霍阎王的人头，再把那个漂亮Oga抓回去玩玩！”

　　他们是被幕后之人故意放进来的“第二波”清洗，或者是嗅着血腥味自行动作的鬣狗！目的更加直接和残忍！

　　张若昀的心彻底沉入冰窖。保镖迟迟未到，通讯可能已被完全切断！对方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任何活口！

　　他缓缓站起身，挡在霍厉霆身前。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粘腻的血泊中，单薄的睡衣被血水和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脊背。脸上斑驳的血迹让他看起来脆弱又妖异。

　　他看着那群步步逼近的亡命徒，眼底最后一丝慌乱被彻底焚尽，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疯狂。

　　“来啊。”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仿佛不是在面对死亡，而是在邀请一场盛宴。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举枪（枪里已没有子弹），而是扯下了自己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霍厉霆之前强硬地给他戴上的铂金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警报器。（刚刚他才想起有这东西）

　　在那些亡命徒扑上来的瞬间！

　　他猛地捏碎了那个警报器！

　　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后退，而是主动迎向了最先冲过来的那个持刀壮汉！

　　没有武器，就用身体做武器！

　　他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劈砍而来的砍刀，手肘如同精准的铁锥，狠狠砸向对方腋下的神经丛！那壮汉惨叫一声，半边身体瞬间麻痹！

　　张若昀顺势夺过他脱手的砍刀，反手一刀劈向另一名抡着铁棍砸来的亡命徒！

　　刀刃砍入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鲜血再次喷溅！

　　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恐惧和疲惫，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某种不顾一切的力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狠辣、以命搏命！分化后顶级Oga的灵敏和爆发力，加上从小磨砺的格杀技巧，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砍刀卷刃了，就捡起掉落的铁棍！

　　铁棍被打飞了，就用拳头！用牙齿！用一切能攻击的部位！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美丽凶兽，在暴雨和血腥中疯狂地撕咬着所有靠近的敌人，死死地护着身后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白桃玫瑰的信息素在极致的情绪和杀戮中彻底沸腾、变异，不再是甜腻的诱惑，而是散发出一种冰冷、尖锐、带着强烈精神攻击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刺，狠狠扎向那些Alpha的大脑，干扰着他们的神志和动作！

　　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和怒骂声混杂在风雨声中。

　　但亡命徒的数量太多了！

　　张若昀毕竟体力有限，身上很快就添了新的伤口——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额角被铁棍擦过，血流如注，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如同破风箱般急促。

　　一个亡命徒瞅准机会，从背后猛地扑上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另一个举着匕首，狞笑着朝着他的心口刺来！

　　张若昀被束缚着，视线模糊，眼看那匕首的寒光越来越近——

　　就要结束了吗？

　　他绝望地闭上眼，最后的力量用来试图扭身，替身后的霍厉霆挡住这一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绝非消音手枪的巨响，猛地炸开！

　　那个举着匕首的亡命徒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爆开！红白之物溅了张若昀一身！

　　紧接着，是更多精准而狂暴的枪声！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收割着生命！

　　“噗噗噗噗——！”

　　剩下的亡命徒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接二连三地中弹倒地！

　　抱住张若昀的那个亡命徒，被一发子弹精准地掀开了天灵盖，手臂无力地松开。

　　张若昀脱力地向前踉跄一步，勉强站稳，茫然地抬头望去。

　　书房门口，以及破碎的落地窗处（不知何时被从外面突破），不知何时出现了多名身着全黑作战服、装备精良、行动如同鬼魅的身影！他们火力强大，配合默契，瞬间就清空了场内所有的威胁。

　　阿强浑身湿透，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暴怒，第一个冲了进来，看也不看满地的尸体，直接扑到霍厉霆身边：“先生！”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医疗箱、神色冷峻的Beta医生，立刻开始检查霍厉霆的情况。

　　张若昀站在原地，浑身浴血，呆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虚脱感和剧痛。他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

　　是其中一个穿着作战服的男人，他对着通讯器快速报告：“目标区域清理完毕，霍先生重伤昏迷，张先生受伤……”他的目光落在张若昀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张若昀甩开他的搀扶，踉跄着扑到霍厉霆身边，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他……怎么样？”

　　医生正在给霍厉霆注射紧急解毒剂和强心针，脸色凝重：“毒性很强，幸好……似乎有部分毒素被某种信息素暂时中和阻滞了？但必须立刻进行深度净化！再晚十分钟就……”

　　医生后面的话张若昀已经听不清了。

　　“信息素中和？”他茫然地重复着，猛地想起自己刚才在极致情绪下爆发出的、变异的冰冷信息素……难道……

　　就在这时，霍厉霆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嘴角溢出了黑血！

　　“先生！”阿强惊呼。

　　医生脸色大变：“不好！毒素攻心！快！准备移动生命维持装置！立刻回医疗中心！”

　　现场瞬间更加忙碌混乱。训练有素的人员迅速抬来担架和仪器。

　　张若昀被挤到一边，看着霍厉霆被迅速固定、插管、连接上各种仪器，那张俊美却死气沉沉的脸在仪器灯光下无比脆弱。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阿强在经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看着他浑身是伤、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复杂，低声道：“张先生，您也受伤了，需要立刻处理。”

　　张若昀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被快速抬出去的担架。

　　直到霍厉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沿着沾满血污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但危机远未结束。

　　这座孤岛，依旧危机四伏。

　　而他和他，都还在深渊的边缘挣扎。

　　张若昀蜷缩在冰冷的血泊中，抬起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捂住了脸。

　　一滴温热的液体，终于从指缝间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砸落。

　　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地板透过薄薄的睡衣，将寒意刺入骨髓。张若昀蜷缩在墙角，身体因为脱力和失血而不住地颤抖，耳边是医疗团队匆忙撤离的脚步声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渐行渐远。

　　霍厉霆被带走了。

　　那个总是强大得如同不可撼动山岳的男人，此刻生死未卜。

　　而他，被留在了这片刚刚经历血腥屠戮的战场。

　　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几乎令人窒息，混合着他自己信息素里那未曾完全散去的、冰冷尖锐的气息，以及……霍厉霆最后残留的、微弱而混乱的冷檀余味。

　　“张先生。”阿强去而复返，声音紧绷，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您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张若昀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和泪痕交错，眼神却是一片死寂后的空洞，唯有深处一点不肯熄灭的幽火在跳跃。他推开阿强试图搀扶他的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呢？”

　　“先生正在接受紧急抢救，医疗中心有全球最好的设备和医生，他会撑过去的。”阿强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说服张若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看着张若昀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额角还在渗血的伤，眉头拧死，“您的伤很重，失血过多，必须……”

　　“带我去。”张若昀打断他，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动一下，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剧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固执地、甚至是偏执地看着阿强，“带我去医疗中心。现在。”

　　他要知道霍厉霆的情况。立刻，马上。否则他无法安心处理任何伤口。

　　阿强对上他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执拗到可怕的眼睛，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沉重地点了下头：“……好。但您必须允许医生在路上为您做初步处理。”

　　医疗中心设在岛屿地下，戒备森严，如同一个独立的堡垒。通道冰冷，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气味。

　　张若昀坐在移动担架床上，任由随行的医生快速而专业地清洗、缝合他手臂和额角的伤口。麻药的作用下，疼痛变得麻木，但他的神经却绷紧到了极致，目光死死盯着走廊尽头那扇亮着“抢救中”红灯的金属大门。

　　霍厉霆就在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那扇沉重的门被推开。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后的凝重。阿强立刻迎了上去，张若昀也猛地站起身，不顾医生的阻拦，跌撞着冲过去。

　　“怎么样？”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一模一样的焦灼。

　　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吐出一口气：“毒性非常猛烈，是多种神经毒素的复合物，而且发作极快。万幸的是……”

　　他看向张若昀，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探究：“霍先生体内似乎有一种极其特殊的Oga信息素残留，在毒素全面爆发前，奇迹般地形成了一种暂时的阻滞和中和，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关键的那几分钟。否则，就算华佗再世也……”

　　张若昀的心脏猛地一跳。果然……是他那时情急之下爆发的、变异的信息素……

　　“所以……”他声音干涩，几乎不敢问出那个问题。

　　“命保住了。”医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语气并未放松，“但是，毒素对神经系统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尤其是视觉神经和部分运动神经。霍先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何时能苏醒，苏醒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保住了命……

　　张若昀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阿强眼疾手快地扶住。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但医生后面的话又像冰冷的枷锁，重重地套回了他的心脏上。

　　视觉神经……运动神经……

　　他无法想象，那个永远掌控一切、强大傲慢的霍厉霆，如果……

　　就在这时，一个保镖快步走来，在阿强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看了一眼抢救室的方向，又看向虚弱不堪却眼神执拗的张若昀，咬牙低声道：“……查到了，毒素来源是家宴上一种特制的香薰，混合了霍先生平时常用的一种雪松助眠精油，产生了剧毒化学反应。下毒的人……是二爷身边那个跟了二十年的老佣人，已经……灭口了。二爷那边，刚刚试图动用他在欧洲的人脉和一支私人武装……”

　　话音未落，又一个手下急匆匆跑来，神色惊慌：“强哥！岛上的通讯和防御系统部分瘫痪！西南海岸线发现不明身份的武装快艇正在强行靠近！像是……国际雇佣兵！他们可能知道先生出事了！”

　　内外交困！毒蛇们确认了霍厉霆的重伤，所有的牛鬼蛇神都按捺不住，要趁他病，要他命！甚至要彻底瓜分吞噬掉他的一切！

　　阿强额头青筋暴起，看向抢救室的门，又看向外面危机四伏的黑暗，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挣扎。先生倒下了，群狼环伺，他该如何守住这一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的瞬间——

　　一只冰冷、沾着血污、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阿强紧绷的手臂上。

　　阿强猛地转头。

　　张若昀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站稳了身体。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贴着纱布，手臂缠着绷带，睡衣外随意披着一件别人给他的黑色外套，宽大得有些可笑。

　　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所有的慌乱、脆弱、空洞都被彻底焚尽，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周身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白桃玫瑰信息素，不再甜，不再冷，而是散发出一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锐利而强大的气场。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惶惑不安的保镖和手下，最后落在阿强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慌什么。”

　　“他还没死。”

　　“就算他真的倒了——”

　　张若昀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暴雨洗涤后却依旧暗藏杀机的黑夜，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还有我。”

　　医疗中心地下层的空气凝滞如冰，惨白灯光下，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未散尽的血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若昀那句“还有我”落下，掷地有声，却并未立刻驱散所有人心头的阴霾和疑虑。在场的皆是霍厉霆的核心亲信，他们习惯了听从那个强大男人的绝对指令，此刻面对这个骤然扛起大旗、伤痕累累却眼神冰冷的Oga，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阿强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张若昀那双平静之下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看着他那即使裹在宽大外套里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猛地一咬牙，躬身沉声道：“张先生，请您示下！”

　　这一声，打破了僵局。其余人面面相觑，最终也陆续低头：“请张先生示下！”

　　张若昀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走廊尽头那扇依旧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大门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属，看到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

　　只停留了一秒。

　　随即，他猛地收回视线，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阿强。”

　　“在！”

　　“立刻激活岛屿最高防御等级‘黑塔’。所有对外通讯，除加密卫星频道外，全部物理切断。启用备用能源系统，优先保障医疗中心和指挥中心供电。”

　　“是！”

　　“李医生。”

　　负责霍厉霆抢救的主治医生立刻上前：“张先生。”

　　“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他的生命体征。需要任何药物、设备，直接报给阿强。我要他活着，听懂了吗？”张若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明白！”李医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重重点头。

　　“其余人，以原小队编制，由阿强统一调配，固守医疗中心、指挥中心、能源核心三大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也不得放任何人进入核心区。”

　　“是！”

　　指令一条条清晰下达，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生死搏杀、身受重伤的人。那份与生俱来的、属于顶级演员的控场能力，在极度危机和强烈情绪的催化下，蜕变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天生的领袖气场。

　　众人领命，迅速散去执行。

　　走廊里只剩下张若昀和阿强，以及远处守着的两名保镖。

　　“张先生，您的伤……”阿强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渗血的绷带，忍不住开口。

　　“死不了。”张若昀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西南海岸的雇佣兵，什么来头？内部还有哪些漏洞？”

　　阿强立刻汇报：“根据截获的零星信号和特征判断，像是‘血狼’佣兵团，活跃在中东和非洲，认钱不认人，手段残忍。内部……二爷的残余势力还在清理，但最麻烦的是几个掌握部分技术权限的老人，他们可能……”

　　话未说完，整个地下通道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

　　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幽幽亮起，映照着众人惊疑不定的脸。

　　“操！他们切断了主能源！”阿强低声咒骂。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闷响透过厚重的水泥结构传来，震得人心头发麻！敌人已经登陆，并且发动了强攻！

　　“强哥！B区通道失守！他们火力太猛，还有内应打开了安全闸门！”通讯器里传来焦急的吼声，夹杂着激烈的枪声。

　　情况急转直下！

　　“妈的！”阿强眼睛都红了，拔出枪就要带人冲过去。

　　“站住！”张若昀冷喝一声。

　　黑暗中，他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应急灯下亮得惊人。

　　“守住这里。一步不准退。”他对阿强和剩下的两名保镖命令道。他的声音在枪炮的轰鸣中显得异常清晰冷静。

　　然后，在阿强愕然的目光中，张若昀猛地转身，朝着与交火点相反的、通往地上别墅区的紧急通道快步走去！脚步因为伤势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

　　“张先生！您去哪里？！外面危险！”阿强急得大喊。

　　张若昀头也没回，只是抬手挥了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通道尽头。

　　“看好他。”最后三个字，随风飘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

　　地上别墅早已不复往日奢华，断电后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和远处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满目狼藉。

　　枪声、喊杀声、爆炸声从岛屿各个方向传来，显然入侵者人数众多，且早有预谋。

　　张若昀贴着墙壁，如同暗夜里的幽灵，快速而无声地移动。他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避开几波零星的交战点，目标明确地朝着主别墅后方那栋不起眼的副楼摸去。

　　那里是霍厉霆私人网络和安全系统的核心物理终端所在地之一。最高权限的指令，必须在那里手动确认激活。

　　雨水从破碎的窗户吹进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手臂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绷带，顺着手臂滑落，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刚靠近副楼，两名穿着作战服、明显不是岛上保镖的雇佣兵就从阴影里窜了出来，枪口对准他！

　　张若昀眼神一凛，根本没有废话，在对方扣动扳机的前一刻，身体如同鬼魅般猛地矮身前冲！赤着的脚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借力一蹬！

　　“咔嚓！”

　　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左侧雇佣兵的喉结上！

　　同时，另一只手抓住右侧雇佣兵持枪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夺过他的步枪，枪托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

　　两个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果决。

　　两名雇佣兵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张若昀喘着气，捡起那把步枪，毫不犹豫地冲进副楼。

　　楼内还有零星的抵抗和交火。霍家的保镖认出是他，又惊又急：“张先生！这里危险！”

　　“做你们的事！”张若昀厉声道，脚步不停，直接冲向最里面的终端控制室。

　　控制室内，一名技术人员倒在血泊中，显然是被灭口了。终端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防御系统被层层攻破的警报。

　　张若昀将步枪背在身后，坐到控制台前。冰冷的指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层层加密的指令界面。

　　需要最高权限密码和虹膜验证。

　　密码……霍厉霆会用哪个？

　　张若昀指尖停顿了一瞬。脑海中飞快闪过与霍厉霆相关的无数碎片——京寰塔的投影，那架破旧钢琴，他偏执的眼神，他低哑的“我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性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那架旧钢琴的品牌编号和霍厉霆第一次见到他的日期。

　　【权限通过】

　　屏幕跳转。

　　接下来是虹膜验证。

　　张若昀蹙眉。霍厉霆昏迷不醒，根本无法验证。

　　外面的交火声越来越近，显然守卫快撑不住了。

　　时间紧迫！

　　张若昀眼神一狠，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扯下脖子上那枚已经碎裂的警报器坠子——那是霍厉霆给他的，里面似乎嵌有极其精密的微型芯片。

　　他撬开坠子，取出那枚细小的芯片，插入控制台一个极其隐蔽的备用接口。

　　屏幕再次跳转！绕过了虹膜验证！

　　【最高权限确认。欢迎您，张若昀先生。】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张若昀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最终确认的虚拟按钮上重重敲下！

　　【“女王”协议激活。终极防御系统启动。所有入侵信号源锁定。清除程序倒计时：10、9、8……】

　　整个岛屿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所有正在交火的人们都惊愕地感受到，脚下传来低沉的、令人心悸的机械运转声！

　　岛屿边缘，数个隐藏的地堡打开，自动防御武器平台升起，冰冷的炮口精准地锁定了那些试图靠近的武装快艇和登陆的雇佣兵！

　　岛屿内部，所有未被识别身份的热源信号，瞬间被系统标记为红色！一道道隐藏的合金闸门轰然落下，瞬间将入侵者分割、包围！

　　原本节节败退的霍家保镖们，惊喜地发现敌人的火力瞬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精准打击压制！

　　局势瞬间逆转！

　　控制室内，张若昀看着屏幕上一个个被迅速清除的红色光点，听着外面传来的、变成惊恐和绝望的惨叫与爆炸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紧紧攥着的、指甲嵌入手掌渗出血丝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做到了。

　　在他倒下的时候，守住了他的东西。

　　……我们的东西。

　　“砰！”

　　控制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阿强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看到安然坐在控制台前的张若昀，以及屏幕上显示的逆转战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继而用一种混合着震惊、敬畏、狂热的眼神看向那个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背影。

　　“张先生！入侵者大部分已被清除！剩余正在围剿！二爷和他的人也被控制在东翼了！”阿强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后怕。

　　张若昀缓缓站起身。

　　因为失血和疲惫，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一下，被阿强及时扶住。

　　“带我去东翼。”他推开阿强的手，声音疲惫却冰冷依旧。

　　“可是您的伤……”

　　“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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