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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金瓜子·桂花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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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府的中秋夜,月亮还没爬上檐角,争吵声已经掀翻了屋顶。

  “我的月饼!我排了半个时辰队买的!”范思哲抱着空空如也的油纸包跳脚,指着正在悠闲擦嘴的范闲,“你赔我!”

  范闲咽下最后一口莲蓉蛋黄,慢条斯理:“弟弟孝敬哥哥,天经地义。”

  “谁是你弟弟!”

  “谁偷吃谁是小狗!”

  “汪。”范闲面不改色。

  范思哲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这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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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里,管家正指挥下人挂灯笼。范思哲撸起袖子要亲自上阵,以彰显“范家二少爷的审美”。

  “左边高点,再高点……不对不对,太低了!”他站在梯子上指手画脚。

  范闲抱着胳膊在下面看,凉凉地飘来一句:“再往左,那灯笼就能直接杵月亮里去了,你是想给嫦娥照路?”

  下人们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范思哲恼羞成怒,抓起一个枣泥月饼就砸下去。范闲轻松接住,掰开,露出里面完整的馅料。

  “多谢弟弟,”他咬了一口,点头,“这个没下毒。”

  “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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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前最混乱的时刻到来——祭拜月神的供品摆了一桌,其中最显眼的是御赐的七层大月饼,据说是宫里嬷嬷们花了三天才做成的。

  范思哲围着它转了三圈,鼻子快凑到月饼上了:“听说里面藏了金瓜子,谁吃到谁来年走大运。”

  “你想找找金瓜子在哪儿?”范闲挑眉。

  “我就看看!”

  趁下人不注意,范思哲真的偷偷用手指戳了戳月饼底部。不巧,范闲正端着给父亲泡的茶经过,轻咳一声。

  范思哲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强作镇定:“我检查一下结不结实。”

  “嗯,”范闲点头,“顺便把作案痕迹也按结实点。”

  两人互相瞪着,眼神噼里啪啦几乎要冒出火星。最后还是范若若跑来,一手拉一个:“爹叫你们呢!再不去,今年的月钱真要扣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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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总算在鸡飞狗跳中开始了。范建坐在主位,看着下面两个“冤家”。

  “闲儿最近公务繁忙,多吃点。”

  “思哲打理店铺辛苦,这个给你。”

  范建试图端水,奈何两个儿子在饭桌上也不安生——为最后一块桂花糕展开了无声的筷子大战,四根筷子在空中交锋,快出了残影。

  柳氏扶着额头,小声对范建说:“老爷,我头疼。”

  就在范建快要发作时,宫里突然来人,陛下急召范闲入宫议事。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范思哲看着哥哥放下筷子,起身整理衣袍,那句“我的桂花糕归你了”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变成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早点回来。”

  范闲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他走到门口,突然折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刚才争抢的那块桂花糕迅速塞进嘴里,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范思哲挑眉一笑:

  “想得美。”

  范思哲气得抓起一个空盘子,范闲早已大笑着溜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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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升到中天,清辉洒满庭院。范思哲一个人坐在廊下,面前放着两个月饼——一个豆沙的,一个五仁的。他盯着月亮发呆,连身边多了个人都没察觉。

  “宫里的宴席难吃死了,”范闲一屁股坐下,官服都没换,“还是家里的月饼实在。”

  范思哲吓了一跳,嘴却比脑子快:“你不是进宫了吗?”

  “溜出来的。陛下说今日中秋,特许臣子与家人团聚半个时辰。”

  范闲毫不客气地拿起豆沙月饼咬了一大口,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壶:“偷的,父亲珍藏。”

  两人就着一个月饼、一壶酒,在廊下对饮。

  “其实,”范思哲突然说,“那个七层大月饼,我是想找到金瓜子给你。”

  范闲喝酒的动作停住了。

  “听说你最近在查的案子很危险,”范思哲低头玩着酒杯,“想着你要是吃到金瓜子,能走点好运。”

  月光下,范闲看着弟弟别扭的侧脸,突然笑了。他从袖袋里摸出个小东西,抛给范思哲——一枚金灿灿的瓜子。

  “从御赐月饼里抠出来的,”范闲云淡风轻,“给你了,省得你明年店铺亏本,还得来找我借钱。”

  范思哲握着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金瓜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谢谢,想说保重,想说哥你其实挺好的……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

  “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抢我金瓜子!”

  “不要还我。”

  “想得美!”

  兄弟俩在月光下又扭打成一团,这次没有下人劝阻,只有满院的灯笼静静照着,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范思哲攥着那枚金瓜子,像只护食的猫儿般跳开三步远。月光照得金瓜子闪闪发亮,也照出他眼角那点不自在的湿润。

  “谁稀罕你的破瓜子!”他嘴硬,手却攥得更紧了,“我范思哲做生意靠的是真本事!”

  范闲慢悠悠抿了口酒,也不拆穿他,只望着天上那轮满月:“是是是,范二少爷本事大得很,上个月要不是我路过,那批赝品丝绸就能让你把裤衩都赔进去。”

  “你!”范思哲涨红了脸,一屁股坐回台阶上,“那是我一时疏忽!”

  夜风拂过庭院,带来桂花清甜的香气。远处家宴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更显得这角落格外安静。

  范闲忽然叹了口气:“过几日,我要去北齐一趟。”

  范思哲正要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猛地转头,盯着范闲在月光下显得过分平静的侧脸。

  “多久?”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范闲晃着酒壶,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明日去哪家酒楼,“放心,你成亲前肯定回来,还得给你撑场面不是?”

  范思哲张了张嘴,想问他去做什么,危不危险,需不需要打点些什么。可所有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变成一声冷哼:“谁要你撑场面!你不在才好,没人跟我抢桂花糕。”

  他说着,突然起身钻进屋里。不多时,抱着一坛酒重重放在石阶上,泥封震得裂开一道缝。

  “去年埋的桂花酒,”范思哲别开脸,“再放就该酸了,便宜你了。”

  范闲看着那坛酒,眼底有什么情绪闪了闪。他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混着桂花甜味瞬间弥漫开来。

  “就一坛?”他挑眉。

  “爱喝不喝!”

  两人就着这一坛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对饮起来。不再争吵,也不再互相拆台,只是沉默地喝着。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挨得很近。

  “喂,”范思哲忽然闷闷地开口,“北齐那边天冷,记得多带件衣裳。”

  范闲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嗯。”

  “听说他们那儿吃食也怪,你带些月饼路上当干粮。”

  “御赐的七层月饼我都抠过金瓜子了,谁还要吃。”

  “……那你带上我铺子里新做的肉脯!”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范思哲像是被自己这番婆妈嘱咐惊到,耳根通红地猛灌一口酒。

  范闲却低低笑了起来。他放下酒壶,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推过去。

  “这什么?”范思哲警惕地问。

  “打开看看。”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玉牌,上刻繁复的云纹,正中一个“范”字。玉质温润,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这是……”

  “我不在时,若遇到难处,拿着这个去监察院找言冰云。”范闲语气随意,像在说明早吃什么,“当然,最好别用上。”

  范思哲盯着那玉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瓜子粗糙的表面。他忽然明白,这枚金瓜子,这坛桂花酒,还有这块玉牌,都是他们之间说不出口的牵挂。

  “谁要用你的破牌子。”他嘟囔着,却把玉牌小心翼翼收进怀里,贴身放好。

  这时,前院传来管家的声音:“二位少爷——要拜月祈福了!”

  范闲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向范思哲伸出手:“走吧,再不去父亲该骂人了。”

  范思哲看着那只手,犹豫一瞬,还是搭了上去。借力起身时,他飞快地往范闲手心塞了个东西。

  是个油纸包,还带着体温。

  “最后一个豆沙的,”范思哲扭头就往亮处走,声音飘在风里,“……别饿死在外头。”

  范闲捏着那个小小的月饼,看着弟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没忍住,在月光下笑出了声。

  廊下灯笼轻轻摇晃,将兄弟俩一前一后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最终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个中秋,到底还是团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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