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块玉的价值

　　李子木伸出的那只右手，沾着泥、沾着血，也沾着汗。

　　它在微弱的油灯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左肩脱臼后、强行发力所导致的力竭。

　　“我来，救她。”

　　这句话，像一个“异世界”的魔咒。

　　它不是承诺，它是一个程序员在面对“死局”时，提出的唯一“解锁方案”。

　　阿伟那双深陷的、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熄灭了。

　　他那紧绷的、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身体，垮了。

　　他看着这个浑身是伤、一瘸一拐，却用“逻辑”二字，将他十年经营的“魔鬼”外壳扒得粉碎的外乡人。

　　“……她……”阿伟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有血沫，“她叫……‘念’……‘思念’的‘念’。”

　　“玉姑……给她起的……”

　　阿伟没有再看李子木，而是低头，用那张被石粉侵蚀得粗糙不堪的脸，最后一次，轻轻蹭了蹭女儿枯黄的头发。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那个几乎没有重量的小身体，推向了......（李子木）。

　　“救她……求你……”

　　在说出“求你”二字的瞬间，这个隐忍了十年的复仇者，这个导演了“鬼哭”与“自杀”的魔鬼，彻底崩溃了。他放声嚎哭，哭声比他制造的“风哨”更加凄厉、绝望。

　　李子木没有时间去感受这份沉重。

　　在阿伟松手的刹那，他用完好的右臂，一把将女孩“念思”抄了起来。

　　太轻了。

　　轻得像一片枯叶。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碧琪！（李子木）没有回头，用尽全力吼道。

　　“拿着玉！去药堂！现在！”

　　他抱着女孩，用肩膀撞开了身后的护卫，第一个冲出了石屋。

　　“拦住他！”护卫队长下意识地举起长矛。

　　“你敢！”碧琪在李子......（李子木）身后冲出，她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没有去管阿伟，而是扑到墙角，一把抓起了那块冰冷、沉重、散发着妖异紫光的“紫罗兰”玉料！

　　（李子木）！”碧琪抱着玉料，追上了他，“药堂在内村！长老们……长老们不会同意用‘贡品’救一个‘疯子’的女儿！”

　　“那就不是‘救’！”李子木）在夜色中狂奔，左肩的剧痛让他视线发黑，但他咬紧牙关。

　　“是‘交易’！”他吼道。

　　“阿伟的‘罪’，换他女儿的‘命’！” “这个案子的‘真相’，换长老们的‘药方’！” “这才是你们翡翠村的‘价值经济’，不是吗？！”

　　李子木）的这几句话，如同惊雷，炸在了碧琪的心里。

　　她不再犹豫。

　　“护卫队！”碧琪猛地回头，对着那群不知所措的护卫下达了她作为“大匠师之女”的第一个命令。

　　“一队，立刻逮捕阿伟！他杀了石三，罪大恶极，押送长老会审判！” “二队，跟我来！保护证人（她指了指（李子木）怀里的女孩）和证物（她举起了紫罗兰玉料）！”

　　她瞬间就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阿伟是“凶手”。 女孩是“证人”。 玉料是“证物”。

　　她用无可挑剔的“程序正义”，掩盖了他们“强行救人”的真正目的。

　　李子木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少女。

　　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个世界的“错误”，终于开始被“修正”了。

　　（一刻钟后，翡翠村，药堂内）

　　药堂灯火通明。

　　“鬼哭”停止了，但“杀人案”的阴云依旧笼罩在村子上空。长老会的几位核心成员——包括碧琪的父亲碧山，和掌管刑罚的石长老——都聚集于此。

　　当李子木抱着一个濒死的孩子、碧琪抱着失窃的“贡品”冲进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放肆！”石长老（他与石三同族）猛地一拍桌子，“碧琪！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山神的贡品！你……”

　　“石长老！”碧琪第一次打断了长老的话。

　　她“砰”地一声，将紫罗兰玉料砸在了大堂中央的地上。

　　“‘哭泣女鬼’一案，已破。”

　　“杀人凶手，阿伟，十年前的‘疯子’，已经押送长老会。”

　　“此案的代价：工头石三（盗窃同谋），守夜人阿土（盗窃同谋，畏罪自杀），以及凶手阿伟（十年积怨，复仇杀人）。”

　　碧琪的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完全复刻了李子木）的推理风格。

　　“而这个孩子，”她指向李子木，“是阿伟的女儿，‘念思’。她身患‘石肺症’，濒临死亡。”

　　“阿伟所做的一切，复仇，以及……偷盗贡品，都是为了救她。”

　　碧琪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德高望重的长者。

　　“现在，凶手已经伏法。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我，碧琪，以碧山之女的名义，请求长老会，重启‘七星润肺膏’的药方。用这块玉料，救这个孩子。”

　　“荒唐！”石长老气得发抖，“用贡品去救一个罪犯的孽种？这是对山神的二次亵渎！”

　　“我同意石长老。”另一位长老附和，“规矩不能破。”

　　“规矩……”（李子木）抱着“念思”，一步一步走上前。他因为脱力，脸色比怀里的女孩还要惨白。

　　他没有看那些长老，而是看向了碧琪的父亲，碧山。

　　“碧山大师。”李子木开口了，声音沙哑。

　　“我这个外乡人，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们的‘价值经济’，是看一个人的‘技艺’和‘贡献’。”

　　“那我，李子木，在三天之内，破解了‘祠堂密室案’和‘女鬼贡品案’。请问……”

　　他微微挺直了胸膛：“我的‘技艺’，值多少？我的‘贡献’，又值多少？”

　　碧山，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匠师，瞳孔猛地一缩。

　　李子木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用右臂，将怀里那最后一口气的“念”，举到了长老们的面前。

　　“我不要你们的玉石，也不要你们的尊敬。”

　　“我就要用我李子木的‘贡献’，换这块玉料的‘使用权’。”

　　“用我破案的‘价值’，换她活命的‘价值’。”

　　“一块玉的价值，到底是放在祠堂里，还是放在一个活人的肺里……请各位，给个价吧。”

　　全场死寂。

　　这是对翡翠村千年“价值观”的终极拷问。

　　石长老的嘴唇在颤抖，他想反驳，却发现这个外乡人，已经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规矩”，将了他们所有人的军。

　　“嗬……”

　　怀里的“念思”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的叹息，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不好！”碧琪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李子木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一刻，碧山猛地站了起来。

　　“药师！”他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

　　“开‘内库’！取‘火蟾蜍’！备‘地龙’！用最好的蜜！”

　　“……救人！”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药堂时，一阵浓郁的、奇异的药香，压过了所有的血腥和腐朽。

　　“七星润肺膏”，这味失传已久的古方，在三位最年长的药师联手之下，终于被复原。那块紫罗兰玉料被碾成最细腻的粉末，与七种稀有药材一同熬制，最终化为一碗碧绿色的膏汁。

　　“念思”的心跳，在膏汁被灌下半个时辰后，奇迹般地……恢复了。

　　虽然依旧微弱，但那“拉风箱”般的声音，停止了。她陷入了深沉的、安稳的睡眠。

　　“李先生。”碧山走到李子木面前，这位大匠师的表情无比复杂。

　　李子木的左肩已经被药师用正骨手法接上，此刻正打着绷带，靠在柱子上休息。

　　“她的命，保住了。”碧山沉声说，“但‘石肺症’……是石头的诅咒，不可逆转。这膏药，也只是吊住了她的命。她这辈子，都离不开药，也离不开……紫罗兰。”

　　李子木点了点头：“我明白。能活着，就是胜利。”

　　“阿伟……”碧山顿了顿，“长老会已经判了。杀人偿命，但他女儿尚在，长老会决定，判他‘石刑’。”

　　“什么？李子木皱眉。

　　“不是砸死。”碧山摇头，“是发配到西山最苦的矿场，终生开采，用他的‘技艺’，为村子开采更多的玉石，来偿还他女儿续命的‘紫罗兰’。这对他，比死更痛苦。”

　　李子木沉默了。

　　这是翡翠村的“规矩”，他无权干涉。阿伟是复仇者，是慈父，但也是杀了人、愚弄了所有人的凶手。这个判决，残酷，却又“公平”。

　　“你，”碧山看着李子木，“你用你的智慧，救了‘念’，也维护了村子的‘价值’。你想要什么奖赏？”

　　李子木笑了笑，站起身。

　　他走到那碗剩下的、碧绿色的药膏前，用小指蘸起了一点点。

　　“奖赏？”

　　他看着那点药膏在晨光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我只是一个‘程序员’。”

　　“我只是……不喜欢看到‘（错误）而已。”

　　他转过身，迎着朝阳，走出了药堂。

　　“碧琪，谢了。下次再有这种‘密室’或者‘闹鬼’的案子……”

　　“记得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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