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牛志军蹲下来看了看，也意识到问题严重。

　　王卫东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大梁也能焊？

　　车辆大梁如同房屋的脊梁，承载着整个车身的重量，容不得一丝疏漏。

　　在后世，哪怕大梁在事故中轻微弯曲，这辆车就会被列为重大事故车，只能低价转手给二手车商。

　　至于在大梁上打补丁焊接后继续使用，更是闻所未闻。

　　即便修车师傅敢这么干，一旦被交警查到，车主必定会被罚得倾家荡产。

　　你可以不顾性命，但交警可不想看到车辆在路上解体，殃及过往的行人车辆，甚至路边的花花草草。

　　然而，从牛志军和老白的对话来看，这在红星轧钢厂卡车队似乎是家常便饭。

　　王卫东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自己那辆卡车的底盘大梁。

　　修理工白万喜明白牛志军着急，但也无可奈何。

　　“队长，你也看到了，卡车底下空间狭小，我们趴在那儿焊接，根本使不上劲。”

　　“要是能把卡车抬起来，我们三个人三把焊枪，不吃午饭，保证下午两点前完工。”

　　“抬起来？你当我是神仙？”

　　牛志军知道白万喜说的是实情，只能无奈摇头。

　　把卡车抬起来……王卫东脑海中灵光一闪。

　　在后世，王卫东经常开车，也没少观摩修车过程。

　　4店里有种叫举升机的设备，专门用来抬升车辆。

　　路边修车铺则用架机或地沟，为修车师傅提供作业空间。

　　架机是用红砖水泥砌成的半米高双面墙，卡车开上去，师傅就能在下方维修。

　　部队修车时，士兵们会挖一条壕沟，但土质松散，容易坍塌。

　　想到这儿，王卫东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牛志军和白万喜。

　　两人听后大喜，当即决定修建一座修理台。

　　尤其是白万喜，天寒地冻的，即便垫着毛毯，躺在车底修车的滋味也不好受。

　　在白万喜的催促下，牛志军骑上自行车去后勤处找左老头申请材料。

　　后勤仓库里有红砖、黄沙和生石灰，但没有水泥。

　　水泥是管制物资，红星轧钢厂每年配额只有几十吨。

　　牛志军打算用生石灰代替水泥。

　　这年头，农村盖房多用黄胶泥掺稻草，条件好的才用生石灰。

　　在地上挖个坑，倒入生石灰，再加水。

　　生石灰很快沸腾冒烟，变成熟石灰。

　　熟石灰虽能代替水泥砌墙，但强度和耐久性远不如水泥。

　　修理台要承受三吨多重的卡车，若不建得结实些，随时可能垮塌。

　　一旦垮塌，全村人恐怕都得去白万喜家吃席了。

　　王卫东最终让牛志军又跑了一趟后勤处，欠下左老头一顿饭，换来两张水泥票。

　　由于水泥沉重，一般供销社和商店不会有库存。

　　王卫东只好开着卡车去琉璃河水泥厂拉货。

　　琉璃河水泥厂位于房山，是京城最早的水泥厂。

　　原名华北洋灰股份有限公司，建于1939年。

　　建厂初期，所有管理层均为日本人，抗战胜利后由国民 接管。

　　1948年京城解放后，由军管会接管。

　　水泥在特殊时期属于管控物资。

　　近年局势缓和，才开始对民间发放水泥票。

　　高耸的烟囱喷吐着浓烟，将天空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住在附近的居民不仅没有怨言，反而以毗邻这座着名工厂为荣。

　　水泥厂规模庞大，厂区内铺设着铁轨，还有一列小火车穿梭其间。

　　王卫东将两张水泥票和三块五毛钱递给售货员。

　　一个瘦小的老头浑身沾满粉尘，仿佛刚从土堆里爬出来。

　　寒冬里只穿着单薄的长衫，头上裹着看不出本色的毛巾，连口罩都没戴就走进仓库。

　　不一会儿就用瘦削的肩膀扛出一袋水泥，轻轻一甩就扔上了卡车。

　　百斤重的水泥袋在他手里轻若无物。

　　那个年代的人们虽然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却个个力大无穷。

　　就连厂里的女工也能轻松扛起五十多斤的槽钢，当然秦淮茹那样的懒人除外。

　　很快十袋水泥装载完毕。

　　王卫东驾驶卡车返回厂区。

　　牛志军已经备好了青砖，还从三车间请来一位据说在南台公社老家垒过猪圈的师傅。

　　不到中午，几个人就搭好了修车台，满身都是灰尘。

　　老白带着两个修理工钻进地沟，开始焊接铁皮和槽钢。

　　他一边焊接一边探头说：卫东，这下边舒服多了，你小子真有两下子。”

　　晚上让你嫂子炒几个菜，过来一起吃。”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请客吃饭就是最大的诚意。

　　王卫东笑着推辞：改天吧，这两天吃撑了。”

　　修理工的工资比卡车司机低得多，和普通工人差不多。

　　老白工龄长，每月能拿三十七块五，家里有三个半大小子，妻子没有工作，全家人就靠他这点工资过活。

　　大家都吃不饱，王卫东怎么可能吃撑？

　　老白明白王卫东是在替他节省，感动得重重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了修车台，白万喜和两个徒弟可以同时作业。

　　三把焊枪火花四溅，仅用两小时就完成了大梁焊接。

　　当然，如果两根槽钢加三块铁皮粗糙地裹住大梁，让卡车暂时不会散架就算修好的话，那确实算是修好了。

　　卡车司机出车时辛苦，在厂里却很清闲，不出车就等于放假。

　　王卫东在调度室小憩片刻，正准备溜达回四合院。

　　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火烧火燎的声音：我哥呢？出大事了！

　　这声音很耳熟...

　　还没等王卫东想起来，一个穿着大红棉袄、扎着朝天辫的女版牛志军就冲了进来。

　　女武神牛大红！

　　她满脸惊慌，气喘吁吁，呼出的白气遮住了惊恐的表情。

　　大红，出什么事了？王卫东伸着懒腰站起来。

　　他对牛大红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早已习以为常。

　　卫东哥，我哥在哪？牛大红眼眶发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王卫东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带路：他在修理车间，看老白他们保养车子。”

　　说着拉起牛大红就往修理车间赶。

　　车间里，卡车引擎盖敞开着。

　　老白正提着机油壶给发动机加油。

　　牛志军和两个徒弟站在一旁观摩。

　　见到妹妹这副模样，牛志军立即迎上前：大红，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话听得老白和两个徒弟直撇嘴。

　　就凭她那体格和身手，谁敢招惹她！

　　哥，小牛...小牛肚子疼得厉害。”

　　牛大红急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牛是牛志军的儿子，乖巧懂事，最爱听王卫东讲开火车的故事。

　　牛志军脸上的紧张瞬间消散，满不在乎地说：肚子疼喝点热水就好了，值得你跑这么远？

　　疼得满地打滚，我和嫂子两个人都按不住。”

　　牛大红急得直跺脚。

　　小孩子肚子疼很正常，让他疼一会儿，我晚上还有任务呢。”

　　牛志军皱起眉头。

　　那可是小牛啊！牛大红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要揍牛志军。

　　大红，别冲动。”

　　王卫东赶紧上前拦住。

　　牛大红咬牙切齿：卫东哥，你是不知道，小牛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哭得撕心裂肺。”

　　这年头，去医院可是稀罕事，小病小痛都是硬扛。

　　孩子们也都皮实得很。

　　上次小牛从一米高的墙头摔下来，脑袋都磕破了，愣是一声没吭。

　　这次看来是真严重。

　　肚子疼...可轻可重...

　　王卫 然想到什么，上前关切地问：是不是先肚子上边疼，后来又转到下边疼？

　　还发高烧，心跳特别快？

　　牛大红惊讶地抬头：是啊哥，你咋知道的？

　　小牛上午就开始疼了，嫂子没当回事，让他喝了两碗热水。

　　午饭都没让吃。”

　　谁知道下午突然发高烧，一直捂着肚子下边，脸都疼白了。”

　　牛大红说着，心疼得不行。

　　这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平时就住在牛家，性格跟孩子似的，整天陪小牛疯玩。

　　小牛就跟她亲儿子一样。

　　我能不知道吗...因为我他妈就得过这病，差点要了命。

　　那次是在海岛拍外景。

　　王卫东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报酬丰厚。

　　结果船刚离岛，肚子就开始疼。

　　硬撑了一天一夜才被送到医院。

　　老大夫检查完直竖大拇指：急性阑尾炎，能忍一天一夜，真是条汉子。”

　　可惜啊！

　　可惜啥？

　　再坚持俩小时，你就能直接去见 爷了！

　　我...

　　现在想起来，王卫东还能感受到那种剧痛。

　　就像有根针在肠子里来回扎，时不时还转个圈。

　　真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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