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当我说出真相时

　　暴雨如注，十七号货仓内，幽蓝火焰在硫磺符文上翻腾，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托比·影爪站在火环中央，瘦削的身影被扭曲的光影拉长，投在锈蚀的集装箱壁上，如同一尊从地狱爬出的复仇之神。

　　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根引信，末端还沾着未燃尽的灰烬。

　　“你知道我妹妹临死前说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千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她说——‘哥哥，莱恩大人会救我们的。’”

　　话音落下，他猛地将引信掷向地面那圈环绕的硫磺堆。

　　火焰轰然腾起，形成一道半圆的火墙，瞬间封死了退路。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仿佛被点燃，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莱恩没有后退。

　　他站在原地，任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着汗水滑进眼角。

　　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瞳孔深处却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震颤。

　　“你说要听我说完？”托比冷笑，笑声里透着绝望与讥讽，“好啊——那就听着！”

　　他猛然抽出匕首，刀光一闪，割开左臂衣袖。

　　布料撕裂，露出整条手臂——那不是皮肤，而是一幅用鲜血和时间刻下的墓碑。

　　密密麻麻的名字，从手腕蔓延到肩头，每一笔都深陷皮肉，像是用钝器一笔一笔剜出来的。

　　有些已经结痂泛白，有些还渗着血水，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艾琳婶婶……小波顿……莉亚嬷嬷……茉莉·影爪……”托比低声念着，声音颤抖，“他们不是‘无关人员’，不是你报告里轻飘飘的一行字！他们是人！是我认识的人！是相信过你的人！”

　　他猛然抬头，眼中燃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你说真相重要？那你告诉我——谁来为沉默偿命？！”

　　莱恩站在火前，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些名字。

　　他亲手签署的调查令中，曾以“防止信息泄露”为由，清除所有接触案件的边缘人员。

　　那时他以为自己在维护秩序，在筑起防火墙。

　　可如今，那些冰冷的决策，全都化作了眼前这满臂的血字。

　　“那你告诉我，”莱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穿透火焰的噼啪声，“烧掉军械库，就能让他们活过来？”

　　“至少让你们痛一次！”托比怒吼，声音撕裂夜空，“你们写报告的时候，有谁想过我们会痛？！你们升官发财的时候，有谁听见井底的哭声？！”

　　话音未落——

　　嗡！！！

　　莱恩体内的【万物词条系统】骤然震荡，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机制被彻底唤醒。

　　金色的词条如潮水般疯狂涌现，浮现在他视野之中：

　　【目标情绪峰值：创伤回溯临界】

　　【精神共鸣强度：97.3%】

　　【触发条件满足：深度共情 高烈度记忆残留】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托比袖口上那一块破旧布料——本只是普通麻布，边缘磨损严重——突然泛起微光。

　　系统词条竟开始具象化：

　　【近期经历：昨夜梦见母亲被烧死】

　　刹那间，立体幻象凭空浮现！

　　烈焰冲天，一间木屋在黑夜中燃烧，屋顶坍塌，梁柱爆裂。

　　一名女子抱着小女孩冲到井边，嘶喊着：“活下去！别回头！”她将孩子推入井中，转身扑向追兵——一群身穿白袍的教会执事。

　　她身上瞬间被点燃，却仍死死抱住其中一人，滚入火海，至死不松手……

　　井底，七岁的小茉莉蜷缩在黑暗中，浑身湿透，紧抱着那件蓝色外套，小小的身体不断抽搐。

　　她睁着眼，望着井口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天空，嘴唇微微颤动：

　　“莱恩大人……会救我们的……”

　　幻象真实得令人窒息。

　　莱恩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喉咙灼痛，仿佛吸入了浓烟；耳边尽是哭嚎、尖叫、火焰吞噬血肉的声音。

　　他的鼻腔充斥着焦糊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感知同步。

　　系统浮现猩红词条：

　　【记忆逆流已激活】

　　【代价：同步承受78%创伤感知】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触碰到幻象中的小女孩。

　　就在那一瞬，三年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响——

　　档案室内，灯光惨白。

　　年轻的他坐在桌前，笔尖划过纸面，语气冷静得近乎残忍：

　　“无关人员，一律抹除。为防后患，记录销毁。”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在斩断隐患。

　　可实际上，他早已亲手签下了十四份死刑令。

　　“茉莉……”莱恩喉间挤出一声破碎的呢喃。

　　火焰静静燃烧，托比站在对面，面具后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像是要看穿这个曾经敬若神明的男人，是否真的会动摇。

　　良久，莱恩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明。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我忘了痛。”

　　然后，他站起身，一步踏出，竟直接走入火墙之中！

　　火焰舔舐他的衣角，烧焦布料，但他毫不停滞，径直走向托比。

　　“如果你要清算，那就冲我来。”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但别用更多死亡去祭奠死亡。”

　　托比后退半步，匕首横在胸前：“你以为一句‘我错了’就能结束一切？”

　　“我不是来求原谅的。”莱恩摇头，“我是来问你——你还想救谁吗？”

　　托比一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像是地下管道被强行撬开。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从通风管传来——三短，两长，再一短。

　　贝尔托的紧急通讯。

　　但莱恩没有动。

　　他缓缓拔出腰间短刀，寒光闪过，刀刃划过掌心。

　　鲜血涌出，滴滴落在地面。

　　那血，竟是银紫色的——源自三年前在深渊祭坛觉醒时，与系统融合的代价。

　　他俯身，将血涂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低声吼道：

　　“只要我还站着，就没人能替死者闭嘴！”暴雨如注，十七号货仓在烈焰与浓烟中剧烈震颤。

　　贝尔托的声音从通讯符文石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莱恩！地下油罐温度飙升，三分钟内必爆！立刻撤离——现在！”

　　可莱恩没有动。

　　他站在火墙边缘，银紫色的血顺着掌心滴落，在焦土上划出诡异的纹路。

　　那血不是凡物——是三年前深渊祭坛上，他以灵魂为引、与系统融合时留下的烙印，蕴含着现实干涉的禁忌之力。

　　“给我三秒。”他低吼，声音如铁锤砸进大地，“【停滞】！”

　　刹那间，世界凝固。

　　雨滴悬停半空，火焰静止成雕塑般的幽蓝巨浪，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成铜墙铁壁。

　　时间，在他意志下屈服了三秒。

　　他冲入火海。

　　热浪被定格，但灼痛却已提前烙进神经。

　　两步，三步，他在静止的世界中疾奔，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瘦削的身影——托比·影爪仍举着匕首，脸上扭曲着恨意与绝望，像一头困兽，等待最终的审判。

　　莱恩一把将他抱住。

　　手臂收紧的瞬间，他看见了更多——不只是词条，不只是记忆幻象，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一个孩子蜷缩井底的孤独，一个少年跪在乱葬岗拾骨的颤抖，一个男人在暗巷中亲手烧掉妹妹遗物时无声的嚎啕。

　　这些都不是系统给的影像，而是他终于愿意去感受的真实。

　　“这次……”莱恩的声音穿透凝滞的时间，沉重得如同命运本身，“我看见了。我不只是看见词条——我看见你了。”

　　三秒结束。

　　“轰！！！”

　　爆炸撕裂空间，气浪如巨神挥拳，将整个货仓掀翻。

　　集装箱被抛起，钢筋扭曲断裂，火球冲天而起，映亮整片码头区的夜空。

　　烟尘翻滚中，莱恩背对着爆炸方向，用身体护住托比，重重摔在地上。

　　碎石与残骸如雨落下，他的肩胛被一根铁管贯穿，鲜血混着雨水肆意流淌，但他依旧死死箍住那个颤抖的身体。

　　托比挣扎着，嘶哑地笑：“你晚了……我已经不是那个等你救的孩子了。”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刺破雨幕。

　　可就在这时，托比嘴角忽然溢出黑血，瞳孔骤然收缩。

　　他咬破了藏于牙间的毒囊——那是血祭教团执行者的最后尊严，宁死不俘。

　　“不——！”莱恩怒吼，一掌劈向他下颌，试图阻断神经反应，又疯狂掐他人中，手指深深陷进那布满焦痕的脸颊，“撑住！你还不能死！你还没说出幕后是谁！你妹妹的名字不该只刻在你胳膊上——她该被所有人记住！！”

　　没有回应。

　　托比的眼皮缓缓垂下，呼吸微弱如风中残烛。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灰烬，面具裂开一角，露出右耳缺失的残缺轮廓，和一道从太阳穴蜿蜒至脖颈的深黑色烧痕——那是三年前教会净化仪式的“杰作”。

　　莱恩跪在泥水中，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系统沉寂良久，仿佛也在哀悼。

　　终于，一行猩红词条缓缓浮现：

　　【记忆逆流模块解锁】

　　【使用条件：目标情绪濒临崩溃】

　　【副作用：使用者将承受部分创伤记忆】

　　【提示：真相不止于眼见，更在于共感】

　　雨还在下。

　　火已熄，人未醒。

　　而在城市最深处的地底，一间从未出现在任何档案中的特制牢房正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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