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谁在看我看画

　　七日后，王都的晨光洒在公告栏前的人潮之上，新法墨迹未干，《形象权保护法》如一道无声惊雷，在贵族与平民之间激起层层涟漪。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称这是“疯子画家死后引发的荒唐禁令”，也有人低声揣测：“北区那场大火烧掉的，怕不只是几幅画。”

　　而在这喧嚣之外，王宫高塔之上，赛拉菲娜·德·奥古斯都静静伫立，手中望远镜轻轻放下，唇角那一抹血痕已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存在。

　　与此同时，皇家首席大法官府邸深处，莱恩·凯尔正独坐书房，窗外阳光被厚重帘幕切割成细碎光斑，映在他手中那本焦边残破的日记上——维克多·埃文斯的遗物。

　　纸页泛黄，字迹扭曲，像某种挣扎中的低语。

　　他一页页翻过那些关于“心灵画像”实验的记录，直到指尖触到一处异常厚实的夹层。

　　他停住呼吸。

　　小心翼翼揭开封蜡，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滑落而出。

　　上面只有一行印刷体铭文，冰冷得不像人类书写：

　　“新黎明学院评定：变量07通过‘自我认同测试’，建议纳入‘观象者序列’。”

　　莱恩瞳孔骤缩。

　　变量07？

　　他是第七个？还是……唯一活下来的？

　　脑海中轰然炸开海船上的记忆——那艘沉没于迷雾之海的“夜莺号”，甲板下舱室里，卢西安临死前递来的《哑者之歌》。

　　那本书没有文字，只有无数重叠的眼睛图案，每翻一页，耳边就响起一声无法理解的哼唱。

　　那时他还以为那是疯人的遗物。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书……而是某种筛选工具。

　　“如果维克多是在执行‘观象者计划’，那么卢西安呢？”莱恩喃喃，“他是不是也曾被人‘绘制’？被谁选中？又为何选择把那本书交给我？”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太阳穴，系统界面浮现眼前，却罕见地沉默着，没有任何词条跳动。

　　就在他心神震荡之际，门锁轻响。

　　一名瘦削男子弓身而入，披着脏兮兮的斗篷，帽檐压得极低——是“影评人”西蒙，地下艺术圈最神秘的评论家，也是少数知晓维克多真实身份的人之一。

　　“大人，”西蒙声音沙哑，将一只密封陶罐放在桌上，“这是维克多死前托我保管的。他说……‘留给真正懂画的人’。”

　　莱恩盯着那罐子，纹路诡异，像是用某种骨粉混合黏土烧制而成，表面浮现出微不可察的脸部轮廓，仿佛有十七张嘴正试图从内部呼喊。

　　他缓缓开启罐口。

　　一股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卷轴滑出，质地柔韧、泛着肉色光泽——竟是以婴儿皮肤鞣制而成的画轴！

　　还未展开，系统突然剧烈震颤！

　　【警告！检测到禁忌人知污染源！】

　　【视觉输入强制屏蔽！】

　　【仅限文本反馈启动……】

　　一行冰冷词条浮现：

　　【禁忌物品：意识拓印膜】

　　【内容：十七个版本的莱恩·凯尔，正在同时凝视你】

　　刹那间，书房温度骤降，空气凝滞如铅。

　　莱恩猛地合拢画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来自不同时间、不同命运轨迹的自己，正透过这层膜，穿透维度，直视他的灵魂。

　　“这不是画……是陷阱。”他咬牙，“是用来捕捉‘观测者’本身的诱饵。”

　　他立刻下令将其投入反魔熔炉，由圣域级法师守阵，确保不会逸散任何精神残影。

　　火焰燃起那一刻，整座府邸忽明忽暗。

　　十七声低语，整齐划一，从火中升起，如同合唱：

　　“我们都在等你加入。”

　　当晚，他梦回码头。

　　暴雨倾盆，尸袋堆积如山。

　　一个个“莱恩”从袋中爬出，浑身湿透，眼神空洞，却又带着诡异的清醒。

　　他们站成一圈，齐刷刷转头，望向中央唯一的“真身”。

　　没有人说话。

　　但每一个嘴角，都慢慢扬起同样的微笑。

　　——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表情。

　　翌日清晨，莱恩坐在炼金工坊内，面前摊开的是宫廷炼金师连夜赶制的样品：一枚青铜徽章，外形仿照当年他做运尸工时佩戴的布牌，朴素得近乎寒酸。

　　“人格锚定徽章。”炼金师恭敬道，“内置‘伊萨玛尔心智稳定符文’，可抵御外部精神投影入侵，已通过三轮活体测试。”

　　莱恩点头，下令全调查局配发，并列为见习探员必戴之物。

　　几天后，小乔伊被特招入学堂，这个曾在街头涂鸦的少年，因无意中画出维克多案关键线索而受到关注。

　　如今接受绘画伦理教育，每日练习素描。

　　那天午后，他在练习册上无意识勾勒出一张脸——正面温和慈祥，背面扭曲狰狞，双目不对称，嘴角裂至耳根。

　　徽章瞬间发出蜂鸣警报！

　　两名教官冲入教室，却被莱恩拦下。

　　他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声音温和：“你画的是谁？”

　　小乔伊瑟缩了一下，声音颤抖：“是我爸……他喝酒之后，总说自己不是他自己。他说……有另一个‘我’住在脑子里，要抢走他的身体。”

　　莱恩怔住。

　　良久，他提起笔，在那页纸上写下一条新规，字迹刚硬如铁：

　　【凡涉及人格分裂类案件，必须引入第三方心理见证人。

　　禁止单独审讯或图像采集。】

　　风穿过窗棂，吹动纸页。

　　他们对抗的不再是凶手，而是“认知”本身——是谁定义真实？

　　谁掌握形象？

　　谁有权决定“你是谁”？

　　而在这一切背后，似乎有一双更大的眼睛，始终未曾闭上。

　　夜深人静，月悬中天。

　　书房门再次轻启。

　　这一次，走进来的身影高贵冷艳，银白长裙曳地无声，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赛拉菲娜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封加盖双蛇封印的密函。

　　她看着莱恩，眸光幽深。

　　“北方教会国传来急件。”她低声说，“昨夜，圣裁庭出了大事。”深夜，寒月如钩，悬于王都上空，银辉洒在首席大法官府邸的琉璃瓦顶，映出一道冷峻剪影。

　　莱恩·凯尔站在书房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枚褪色的布牌——那是他还在码头扛尸时佩戴的身份凭证，如今已被炼金术封存进“人格锚定徽章”的核心。

　　触感粗糙，却让他心神微震。

　　赛拉菲娜仍立在门边，双蛇密函在她掌心泛着幽光。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醒沉睡的恶灵：“圣裁庭首席审判官奈文·克洛维昨夜发狂，徒手撕裂三名守卫，满墙涂鸦……全是你。”

　　她顿了顿，眸光一颤：“不是肖像，不是通缉令。是两张脸——一张是你现在的模样，另一张……是你尚未成为‘真相之神’之前的你。双面并列，血绘而成。他一边画，一边笑，嘴里反复呢喃：‘他看见了……他真的看见了……我们都在被看。’”

　　空气骤然凝固。

　　书案上的油灯猛地晃了一下，火焰缩成一点蓝芯。

　　莱恩没有动，但瞳孔深处掠过一道电流般的锐光。

　　系统界面在他视野中悄然浮现，却又瞬间冻结——仅有一行残字闪烁不定：【……观测循环已激活】。

　　“不是模仿。”科尔文书记官不知何时已赶到，披风沾着夜露，脸色苍白，“北境七座城市，过去十天内共发生十三起精神失常案，患者皆为高阶神职者或调查官。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绘制‘重复的自己’，或梦呓‘镜中人取代了我’。这不是邪教蛊惑……这是认知层面的瘟疫。它顺着‘看见’传播，像一场无声的潮水。”

　　莱恩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那封双蛇密函上。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们以为我在看真相？”他低声说，嗓音如同锈铁摩擦，“可从维克多的画室，到卢西安的《哑者之歌》，再到这枚布牌……我一直都在被看。”

　　他抬起手，将布牌贴在胸口，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心跳是否仍属于自己。

　　“维克多是观众，奈莎拉是导演……”他一字一顿，像是从深渊里打捞记忆，“而‘影阁’——他们在拍一出关于我的戏。我不是观众，也不是演员……至少现在还不是。”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风穿堂而入，吹熄烛火。

　　黑暗中，系统猛然弹出一条猩红警告：

　　【侦测到跨维度注视信号 x17】

　　【来源：未知层级】

　　【状态：持续观测中】

　　莱恩眼神一凛，立即下令：“从今日起，所有涉及‘未来预兆’‘人格复制’‘自我映射’类案件，档案加贴黑色蝴蝶封条，仅限我和赛拉菲娜亲自开启。任何人试图调阅，视为敌对行为，格杀勿论。”

　　赛拉菲娜点头，将密函投入桌角的反魔熔炉。

　　火焰腾起一瞬，竟传出十七声重叠的低笑。

　　数日后，晨雾弥漫，重建竣工的天文台旧址迎来一对身影。

　　白发苍苍的莱恩牵着年幼的孙女缓缓踏上石阶。

　　女孩睁大眼睛，指着碑林中央新立的石碑——每一块上面，都刻着一只深邃的眼睛，形态各异，有的闭合，有的怒睁，有的流着血泪。

　　“爷爷，”她仰头问，“为什么每块石头上都刻着眼睛？”

　　莱恩蹲下身，用袖口轻轻拂去其中一块碑面的浮尘，露出下方一行细小铭文：

　　“谨防那些想替你定义人生的人。”

　　风掠过塔顶铜铃，一声轻响，悠远如叹息。

　　就在那一刻，系统忽在视野角落闪出半句残影，如同来自更高维度的低语：

　　【观测者层级提升：你已进入‘画外之眼’领域】

　　镜头缓缓拉远——

　　整座王都静静铺展于大地，街道如脉络，灯火似星河，宛如一幅巨大画卷徐徐展开。

　　而在画布之外，虚空深处，无数双眼睛正静静凝视着这一切，一眨不眨。

　　莱恩抱着孙女的手微微一顿。

　　他望着那铜铃余韵未消的微颤，眉头缓缓锁死。

　　彻夜未眠。
　　http://www.hlys.cc/51459/14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