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停职后我开庭了

　　夜，沉得像一口倒扣的铁锅。

　　无面雕像矗立在广场中央，石质的脸庞空无五官，却仿佛凝视着每一个前来寻求答案的人。

　　三十六盏油灯依次燃起，火光摇曳，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三十六个贫民区无声的呐喊。

　　风穿过巷口，卷着纸灰与残梦，一只折成审判锤模样的纸鹤轻轻落在莱恩肩头。

　　他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黑袍未换，却已不是王都首席大法官——至少名义上不是。

　　三天前，国王亲下诏令：“暂停莱恩·凯尔一切职务，待御前听审。”理由冠冕堂皇：越权调查教会圣职、煽动民乱、滥用“灵视异能”扰乱司法秩序。

　　可谁都清楚，那场朝会上，是他当着满殿贵族揭开了财政大臣遗体中藏匿的“血祭符文”，而那枚符文的烙印方式，直指教廷内务司。

　　停职，不过是流放的前奏。

　　但今夜，没人需要官印。

　　人群自发围拢，有码头苦力、失语的寡妇、被驱逐的炼金学徒，甚至还有几个戴着破斗篷的流浪法师。

　　他们不说话，只是站着，用身体划出一道无形的法庭边界。

　　“赫尔斯通案，开庭。”莱恩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梅拉妮从阴影中走出，将一块焦黑的木片放在案桌上。

　　那是昨夜贝尔托冒着被灭口的风险，从城南焚化炉后墙扒出来的地板残骸。

　　莱恩缓缓抬手，目光锁定木片。

　　刹那间，世界褪去表象。

　　淡金色词条如星屑浮现：

　　【物品：烧焦橡木碎片（来源：城南第三忏悔所地下室）】

　　【词条1：曾为“灵魂绑定匣”主体结构，以秘银丝缠绕七圈】

　　【词条2：功能：通过神术共鸣，将特定罪行记忆嫁接至无辜者意识深处】

　　【词条3：最后一次启用时间：七日前子时】

　　【隐藏词条：绑定对象——少女艾琳·瓦瑟，现羁押于地牢第七区，精神已出现分裂症状】

　　风忽然止了。

　　连烛火都凝固了一瞬。

　　“有人，”莱恩的声音低沉如刀刃刮过骨面，“用教会的神术，把杀人的记忆，种进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梦里。”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他们让她‘记得’自己杀了人。让她在审讯时流泪忏悔，让书记官写下供词，让法官敲下法槌——可她从未踏出过贫民窟一步。”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

　　“这不是审判。”莱恩一字一顿，“这是屠宰。用信仰作刀，用律法当鞘，把清白之人切成祭品。”

　　他猛然抓起木片，高举过头。

　　“而我要做的，是把这罪——一寸一寸，剥回来！”

　　话音落，一道闪电撕裂天际，照亮他眼中翻涌的怒焰。

　　没有人鼓掌。

　　此刻的寂静比任何欢呼都更沉重。

　　仿佛整个王都的冤屈，都在这一句话下苏醒。

　　梅拉妮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泛着幽蓝光泽的加密卷轴。

　　她的手指微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卷轴上的封印纹路——那是教廷最高机密档案才有的“静音结界”，一旦开启，三十里内所有侦测水晶都会报警。

　　“我用了三具尸体调包，才从档案库底层取出这个。”她低声说，“近十年，共十七具无名焚尸者，全部焚烧于贵族暴毙后的同一时辰。骨灰中……检测出‘静音苔’残留。”

　　莱恩瞳孔一缩。

　　静音苔——只生长在深渊裂缝边缘的罕见植物，能屏蔽灵魂回响。

　　常用于掩盖大规模死亡造成的灵能波动。

　　“不是巧合。”他闭眼，脑中飞速推演，“每一次贵族死亡，就有一具尸体被秘密焚烧……而这些死者，生前都参加过赫尔斯通主持的‘忏悔仪式’。”

　　真相的拼图开始咬合。

　　赫尔斯通不是凶手，而是净化容器。

　　那些真正的杀人者，借由他的仪式，将自己的罪孽转移出去，再通过灵魂绑定匣，栽赃给更弱小的替罪羊。

　　而焚烧尸体，则是为了抹除神术反噬留下的痕迹。

　　一套完整的循环：犯罪 → 转嫁 → 净化 → 巩固权力。

　　“这不是贪腐。”莱恩睁开眼，寒光四射，“这是献祭。他们用法律和信仰作掩护，拿平民的命，喂养自己的权柄。”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广场边缘响起。

　　赛拉菲娜来了。

　　她未着华服，只披一件灰斗篷，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可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仍让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她走到莱恩面前，取出一封密函，指尖在火光下一划，封蜡无声融化。

　　“父王退位前，在私人日记里写了一句：‘若邪火重燃，当寻旧阶之言。’”她低声道，“监察使塞巴斯蒂安加注：要扳倒‘容器计划’，必须找到元老会当年除名‘暗誓团’的证词卷轴。”

　　莱恩接过密函，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字。

　　“卷轴藏于旧王座厅第七层石阶下——如今，已是皇家图书馆禁区。”

　　他笑了，笑得冰冷而锋利。

　　“他们以为把真相锁进书架，就没人敢翻页？”

　　他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磨损严重的布牌——运尸工的身份凭证，编号047。

　　那是他刚穿越时，在码头扛尸三年才换来的“通行证”。

　　“可我……是从最底层一页页爬过来的。”

　　风再次吹起，卷走桌上的纸页，也吹动了他额前碎发。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系统悄然闪烁：

　　【词条更新：观测等级提升】

　　【新权限预载：可能性窥视（初级）】

　　【提示：某些书籍，不该被尘封太久】

　　远处钟楼敲响第九声。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座终年封闭的图书馆高塔，其最底层的地砖，微微震了一下。

　　次日深夜，月隐星匿，王都的呼吸沉入最深的暗处。

　　埃律西昂皇家图书馆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矗立在王宫西侧。

　　七重结界环绕塔身，魔纹浮雕在夜色中泛着微弱血光，巡逻的石像鬼每隔一刻钟便低鸣一声，与地底的侦测水晶共鸣。

　　这里不是藏书之地，而是封印——封印那些一旦曝光，便会动摇国本的真相。

　　而今夜，有一道影子，正从污水管道爬出。

　　莱恩·凯尔抹去脸上污秽，指尖轻触墙壁，系统词条悄然浮现：

　　【墙面：附魔青金岩（抗物理冲击 80%）】

　　【警戒频率：每13分47秒一次扫描循环】

　　【弱点：东南角通风井第三接驳口，因百年前火灾未完全修复，魔力波动存在0.6秒延迟】

　　他嘴角微扬。

　　那是他早年调查“炼金术师爆炸案”时，在尸堆里翻出的残图上标记的漏洞。

　　当时没人相信一个脚夫能看懂炼金阵列，更没人想到，那张烧焦的图纸，竟是某位被灭口的宫廷建筑师最后的遗言。

　　他脱下清洁工制服，露出内衬的暗鳞软甲——那是老刽子手亨利送他的“退休礼物”，用三十七个死刑犯的脊骨灰混合黑曜石粉淬炼而成，可短暂屏蔽灵视锁定。

　　一跃而起，他如壁虎般贴上墙缝，顺着通风管道无声前行。

　　空气浑浊，布满霉斑与蛛网，但他毫不迟疑。

　　每一次呼吸，都在计算时间；每一次落足，都踩在命运的缝隙之间。

　　终于，管道尽头，是早已废弃的旧王座厅遗址。

　　他轻轻掀开铁栅，落地无声。

　　脚下是斑驳的大理石地砖，中央第七阶石阶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痕——赛拉菲娜密函中的坐标，分毫不差。

　　撬棍插入缝隙，轻巧施力。

　　“咔。”

　　石阶翻开，寒气涌出。

　　一只青铜匣静静安放其中，表面蚀刻着古老的誓言文字：“以血为契，以魂为证，真相永不湮灭。”

　　他打开匣盖。

　　羊皮卷轴泛黄脆裂，标题赫然写着：《元老会除名令——关于“暗誓团”及其容器仪式的全面取缔决议》。

　　而在卷轴之下，静静躺着一枚断裂的银戒指，戒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致我唯一的光——E·K”。

　　系统自动激活：

　　【物品：婚戒残片】

　　【原主人：艾琳娜·科尔——莉娜·科尔的姑母，十年前死于“意外坠塔”】

　　【隐藏词条：其死亡当日，赫尔斯通曾秘密进入皇家天文台，借观星名义调换守卫班次】

　　【附加信息：莉娜·科尔并非情妇，而是赫尔斯通与艾琳娜的私生女，血脉继承者】

　　莱恩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

　　赫尔斯通不仅背叛了爱人，更亲手将她唯一的亲人推下高塔，再以“忏悔仪式”洗去自身罪孽，把无辜少女的记忆撕碎，塞进另一个女孩的梦里——三代人的血债，被精心编织成一张跨越十年的献祭之网。

　　他们用法律杀人，用信仰掩埋，用权力腐化记忆。

　　而现在，他手中握着的，不只是证据——是足以引爆整个王国根基的引信。

　　他将卷轴与戒指收入怀中，正欲撤离，忽然耳畔一凉。

　　风，停了。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烂鸢尾花的气息。

　　两道黑影自穹顶落下，如同从壁画中爬出的恶灵。

　　黑袍上绣着倒十字，短杖顶端镶嵌着人眼形状的水晶，口中吟诵的《葬月谣》被扭曲成亵渎的变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精神侵蚀的震颤。

　　系统瞬间弹出猩红警告：

　　【精神污染风险：高】

　　【攻击模式匹配：“暗誓团”惩戒仪式——“灵魂剥离之咏叹”】

　　【建议：立即脱离接触或使用反制灵材】

　　莱恩没有退。

　　他右手一抖，袖中“真实之尘”滑入掌心——这是他用三百具尸体的眼泪蒸馏、再混入精灵圣骨灰制成的禁忌粉末，见光即燃，专破幻象与伪装。

　　“砰！”

　　幽蓝火焰轰然炸开，照亮两张扭曲的脸——他们的额头上，赫然烙印着与赫尔斯通书房相同的倒五芒星图腾，皮肤下有黑色丝线蠕动，仿佛被某种存在寄生已久。

　　“容器已选中……”其中一人嘶吼，声音却非人类所有，“你逃不出审判日！”

　　莱恩站在火光中央，黑袍猎猎，目光如刀。

　　“不是我逃不出。”他低声回应，手指缓缓抚过怀中卷轴，“是你们，终于把自己写进了我的判决书。”

　　话音落，系统忽闪微光：

　　【命运分歧点标记激活】

　　【前方路径显现】

　　——其一，通往囚笼（监禁、流放、抹杀）

　　——其二，通往王座（裁决、颠覆、神临）

　　而此时，远处钟楼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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