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这王座，不坐也罢

　　夜色如墨，笼罩着埃律西昂王城。

　　高耸的王宫穹顶在月光下泛着冷银般的光泽，仿佛一尊沉默的巨兽，吞吐着百年来的秘密与谎言。

　　风穿过古老的回廊，吹动了神殿前熄灭又重燃的圣火——那火焰本不该熄，却在子时三刻悄然黯淡了一瞬。

　　就在那一刹那，莱恩·凯尔站在王室冥想塔第七层，指尖轻触冰冷石壁，瞳孔深处浮现出无数流转的词条，如同星河倒映于深渊。

　　【地点：王室灵魂共振厅（真实名称：影蜕之巢）】

　　【状态：曾进行过97次非法灵魂嫁接仪式】

　　【残留信息：96具‘替身储君’的灵魂残响仍在此震荡】

　　【隐藏词条：当前王储体内，存在双重人格波频，主意识为赛拉菲娜公主指定继承人，次级波频源自百年前初代牺牲者遗骸】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世界已不再是凡人所见的模样。

　　“你说……真正的埃利昂王子，早在出生当天就死了？”

　　长公主赛拉菲娜立于祭坛之前，一身素白礼袍未缀金线，眉目冷峻如霜雪雕刻而成。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

　　小侍女露西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我、我只是打扫密道时听见的……伊莎贝拉导师说……‘这一代的容器很稳定，螺旋瞳已经觉醒三次，能承载更多记忆碎片了’……”

　　她抬起泪眼，“殿下，他们每年都会带那位‘王子’来这儿一次……每次出来，他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但眼神越来越不像人。”

　　空气凝滞。

　　莱恩缓缓转头，视线落在角落阴影中那个枯瘦青年身上。

　　【姓名：埃利昂·德·奥古斯都（生物学匹配度98.7%）】

　　【身份：王国王储（虚假标签）】

　　【真实身份：第97号灵魂叠影宿主 \/ 记忆嫁接体】

　　【状态：精神分裂（主导人格被压制）、生命能量持续流失】

　　【近期经历：七日前接受第三次‘祖先共鸣仪式’，植入前五代王子战斗记忆】

　　【隐藏词条：其颅骨内嵌有‘螺旋之眼’符文核心，可接收来自地底沉眠者的低语】

　　更令人窒息的是最后一条：

　　【未来可能性词条（首次解锁）：若该个体完成全部九十九次嫁接，将开启‘万魂归一’仪式，唤醒远古邪神‘涅墨西斯之影’】

　　——这不是篡位。

　　这是献祭。

　　一个持续百年的计划，以王室血脉为引，以历代“假王子”为薪柴，只为复活一位被封印在时间夹缝中的存在。

　　而如今，只剩最后三具容器。

　　“所以，历代先王都知道？”赛拉菲娜问，声音没有起伏。

　　冥想导师伊莎贝拉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神圣：“知道又能如何？王国需要王储，人民需要正统。只要王座有人坐，秩序就不会崩塌。我们只是……延续了初代大祭司的智慧。”

　　她抬起手，指向墙上一幅古老壁画：一名身穿王袍的男子将自己的心脏交给黑雾缠绕的虚影，脚下跪拜着十二位戴冠贵族。

　　【物品：初代契约石板残片】

　　【词条：‘当光明无法维系和平，阴影便是最后的盾’——摘自《影法典·第一章》】

　　【备注：此契约由第一任国王与‘幽邃教会’共同缔结，代价为每百年献祭一名纯血王嗣，换取国运昌隆】

　　莱恩呼吸一滞。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国家能在四面强敌中屹立三百年不倒；也明白了为何每逢灾年，总有一场“神秘胜利”扭转乾坤。

　　原来所谓的“天命所归”，不过是用无数无辜者的灵魂换来的虚假繁荣。

　　“你们是在养蛊。”莱恩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不是传承，是培育怪物。”

　　伊莎贝拉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靠奇术窥探隐私的调查员？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真正的真相，是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谎言！没有它，信仰会崩塌，军队会溃散，百姓会在恐惧中互相撕咬！”

　　“而你呢？”她直视莱恩，“你不过是个外来者，不属于这里。你的系统让你看见一切，但你看不懂人心的重量。”

　　莱恩沉默。

　　他知道她说得没错。

　　他曾以为，只要揭开谜题、抓住凶手、还原事实，就能带来正义。

　　但现在他发现——有些真相，一旦说出，便会摧毁千万人的希望。

　　就像此刻的赛拉菲娜。

　　她看着那个被称为弟弟的男人，眼中竟无恨意，只有悲悯。

　　因为她也曾参与其中。

　　为了镇压边境叛乱，她默许了对第七代“影子储君”的记忆清洗；为了争取教廷支持，她亲手签署了第九十六次灵魂导入许可令。

　　她是制度的受益者，也是共犯。

　　良久，莱恩走到祭坛中央，手中握着一块从露西处取得的记忆结晶——那是某次仪式失败后残留的脑组织结晶体。

　　集中精神，词条浮现：

　　【记忆片段提取成功】

　　【画面重现：婴儿啼哭，一名女子抱着新生儿奔逃，却被三位白袍祭司拦下。

　　孩子被夺走，母亲惨叫：‘他是真的！

　　他是活的！

　　’】

　　【旁白低语：‘真者死，伪者生。唯有如此，王国方得永续。’】

　　那一刻，莱恩终于看清了整个机制的起点。

　　每一次“王储诞生”，都是一场谋杀。

　　真正的王子，在出生一刻便被替换，成为仪式祭品；而“存活下来的那个”，才是被精心培养的傀儡。

　　百年轮回，九十七具躯壳，只为等待那个能完美承载所有记忆与神性的“终极容器”。

　　而现在，那个人就在眼前。

　　“我可以揭发这一切。”莱恩望着赛拉菲娜，“让全王国知道他们的王储是个空壳，他们的王朝建立在尸山之上。”

　　赛拉菲娜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轻轻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她指向埃利昂，“还是废除王统？解散议会？推翻教会？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战争、分裂、外族入侵……数百万平民将因一句话而死。”

　　“或者——”她走近一步，目光灼热，“你愿意和我一起，改写规则？”

　　“不是摧毁它，而是从内部重塑它。用你的‘看见’，补全它的裂缝；用我的权力，重建它的根基。让下一个百年，不再需要影子。”

　　莱恩怔住。

　　他原以为这一夜的结局是审判或流血。

　　但他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看穿了系统的局限——

　　看见真相的人很多，敢承担后果的，寥寥无几。

　　最终，他走向埃利昂。

　　少年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口中喃喃重复着一句古老祷词。

　　莱恩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

　　【新增词条：情感波动异常——检测到强烈依恋倾向，对象标签为‘姐姐’】

　　哪怕是个假身份，他也真心把她当姐姐。

　　哪怕灵魂被切割，记忆被篡改，这份感情依然真实。

　　莱恩闭上眼，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清晨，官方通报发布：

　　“王储殿下因长期操劳国事，罹患罕见神经衰弱症，即日起退居静养。由长公主暂代摄政职责，组建‘真相巡回庭’，彻查百年积弊，革新司法体系。”

　　至于那位曾震惊王都的调查官莱恩·凯尔？

　　有人说他在深山闭关修行，有人说他已羽化登仙。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在王宫最深处建起一座新法庭——

　　门楣上刻着八个字：

　　“非忠于王，非忠于神，唯忠于真。”

　　而那天夜里，他曾对赛拉菲娜说的最后一句话，至今无人知晓。

　　只听闻长公主站在阳台上望向黎明，唇角微扬，低声呢喃：

　　“你说……这王座，不坐也罢？”

　　“可若你不坐，又有谁能配得上它？”第114章 《银灰低语》

　　夜雾如纱，笼罩着王城东区的废弃码头。

　　潮水拍打着腐朽的木桩，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节拍。

　　露西被两名黑衣卫悄然带至一座封闭仓库，她跪坐在潮湿的石板上，手指死死抠住裙角，指节泛白。

　　她不该知道这么多的。

　　可她看见了——那些月圆之夜，王储殿下独自走入东侧密道，脚步沉稳如常人，但归来时，瞳孔深处却浮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

　　有一次，她在廊下打扫，听见他在镜前喃喃自语：“我要改革税制……让农民有地可耕。”话音未落，声音骤然一变，冷得像从地底爬出的亡魂：“百姓只配跪着，血才能浇灌王座。”

　　“他说的不是一个人的话……”露西颤抖着，眼泪无声滑落，“是两个人，在抢一副身体。”

　　莱恩站在阴影中，指尖摩挲着一枚银灰色微粒——那是他从皇家剧院爆炸后的灰烬中提炼出的残留物，原本属于一件被销毁的“记忆共鸣器”。

　　此刻，那颗粒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仍在吸收某种看不见的波动。

　　他将它轻轻放入露西手中。

　　“你怕的不是鬼魂。”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风声与恐惧，“你怕的是——有人还活着，却已经没了自己。”

　　少女怔住，抬头望向这位曾一语道破三十七起悬案的调查官。

　　他的眼神不再只是冷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锐利，仿佛能剖开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裂痕。

　　那一瞬，露西忽然明白：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怪物现身，而是怪物穿着人的衣服，坐在王座之上，说着仁政，心里却念着献祭。

　　子时刚过，莱恩已潜行至王宫禁地外围。

　　贝尔托的声音通过一枚隐秘传讯水晶在他耳中响起：“地下水道坐标已锁定，通往一处未登记的石窟结构，标记为‘历代先王静思之所’——但档案馆根本没有开放记录。”

　　地图投影浮现于眼前：一条幽深水脉贯穿王宫地基，蜿蜒向下，最终汇入一个被九重符文环封锁的空间。

　　奇怪的是，所有替身储君的死亡报告中，法医均提到脑组织内存在微量晶体残留，成分分析结果反复指向同一个名字——遗忘工匠格雷。

　　那个传说中为初代大祭司打造“灵魂容器”的疯匠人。

　　莱恩凝视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核心房间，眉头越锁越紧。

　　记忆嫁接？

　　不，这根本不是传承，而是一场持续百年的灵魂养殖。

　　每一次仪式，并非简单导入记忆，而是将前代残魂封存、压缩、再植入新宿主体内，如同培育菌株般层层叠加。

　　而那具躯壳，则成了承载万魂的温床。

　　“他们不是在选继承人……”他低声呢喃，语气冰冷，“是在养一头即将觉醒的神。”

　　风穿廊柱，石门微震。刹那间，他眼前词条猛然浮现：

　　【地点：地下水道第七转折处】

　　【状态：近期有高频灵魂波动穿越痕迹】

　　【隐藏词条：墙体内部嵌有九块‘回声石’，可录制并重播死者临终遗言】

　　还未等他动作，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暗处传来。

　　回头瞬间，一道素白身影立于月下——赛拉菲娜披着斗篷，面容隐在阴影里，却依旧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仪。

　　“你想进去？”她问。

　　莱恩没有否认。

　　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明日清晨，我会以净化仪式名义调开守卫。你可以……换一身衣服。”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从未离身的调查官徽章上。

　　“但记住，一旦踏入那里，你就不再是王国的官员。”

　　“你是闯入禁忌之人。”

　　风停了。

　　远处，圣火再度熄灭了一瞬。

　　而在地底深处，某扇刻满古文的石门，正缓缓渗出一丝银灰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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