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赤炎焚书

　　骨笛断裂的脆响还没散尽，村东头突然腾起道火柱，赤红色的焰舌舔着晨雾，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橘色。空气瞬间变得滚烫，李青刚扶稳差点被热浪掀倒的小石头，就听见木头爆裂的“噼啪”声——是村民的土坯房在燃烧，茅草屋顶卷着火星飞上天，像无数只火蝴蝶。

　　“什么东西？”老周把小花护在怀里，手搭凉棚往东边望，眉头瞬间拧成疙瘩，“那火……怎么是红中带黑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火焰里确实缠着股黑烟，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被火一烧，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飘向天空时凝成无数个字，都是《六经》里的句子，却被烧得扭曲变形，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是赤炎魔！”云逍的青铜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的红绳被热浪吹得笔直，“阴无常手下最擅长用火的妖物，据说本体是座烧了三百年的书楼灰烬！”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冒火的红影踏着火焰走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个燃烧的脚印。他赤裸着上身，皮肤像烧红的烙铁，手里托着个三足铜炉，炉口腾着黑烟，里面隐约能看见卷卷古籍正在燃烧，书页卷曲、焦黑，却迟迟不化为灰烬，反而在火里挣扎，发出细若蚊蚋的哀嚎。

　　“文魄要借火气凝练，这些凡俗书页，留着也是碍眼！”赤炎魔的声音像烧裂的铁器，每说一个字，嘴里就喷出点火星，“石洼村的‘墨瓮’养得差不多了，正好用这焚书火提炼文魄精气！”

　　他抬手往旁边一甩，道火线直扑最近的一具行尸。火焰刚沾上行尸的青灰皮肤，就“腾”地燃起半尺高，奇怪的是，行尸竟不挣扎，反而张开双臂迎向火苗，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嗬嗬”声。躯体烧得半焦时，皮肤裂开道道口子，竟渗出墨色的汁液，浓稠得像融化的墨锭，顺着地面的沟壑往村中心流——那里有口老井，井栏上刻着“润文”两个字，显然是当年村民取水研墨用的。

　　“那口井是收集文魄的枢纽！”郑玄的虚影从《尚书》里飘出来，对着墨汁汁液急喊，“这些是提炼过的文魄精气！流进井里就会被阴无常吸走，用来加固百鬼幡！”

　　“不能让它流过去！”苏荣的反应最快，她打开青瓷罐，抓起一大把雪莲花瓣往火焰里撒。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雪瓣遇火不仅没燃烧，反而化作团团白雾，像无数个小冰球，精准地裹住那些墨色汁液。汁液在白雾里剧烈翻滚，发出“滋滋”的响声，却怎么也冲不破白气的束缚，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这雪莲能锁煞！”苏荣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能暂时困住它，但撑不了太久，得尽快想办法毁掉这些汁液！”

　　云逍趁机冲向赤炎魔，百鬼幡碎片在手里亮起金光，像把小斧头劈向铜炉：“你烧的不是书，是读书人的魂！当年你葬身的书楼，难道忘了是谁帮你扑灭余火，收殓残页的？”

　　赤炎魔狂笑一声，铜炉猛地一转，炉口喷出道火墙，将云逍掀飞出去。他撞在石碾子上，闷哼一声，嘴角渗出点血：“少提当年！那些读书人假意收残页，实则是想研究我这书楼精魄！若不是阴无常给我力量，我怎能报这焚身之仇？”

　　魔焰突然暴涨，将半个村子都笼罩在火海里，铜炉里的古籍烧得更旺了，黑烟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焚”字，透着股毁灭一切的凶戾。“等我炼成‘焚书火’，别说这些凡俗古籍，就是孔圣人的牌位、孟夫子的坟茔，我都敢烧！”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李青突然大喊一声，手里的符纸在雪莲水浸泡过的朱砂里一蘸，往地上猛地一拍。符纸落地的瞬间，村中心的老井突然“咕嘟”冒泡，紧接着，赤炎魔脚下冒出串冰棱，晶莹剔透，带着雪莲的寒气，“咔嚓”一声将他的脚踝冻住了。

　　赤炎魔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低头看着脚踝上的冰棱，眼里闪过丝惊疑：“你、你这符术……掺了雪莲水？”

　　“不止呢。”李青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指了指老井，“这井水里还泡着玄清道长画的‘坎水符’，专门克你这种火妖。”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赤炎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哦对了，刚才撒雪莲瓣的时候，苏姑娘还往井里滴了三滴玉麒麟的精血——就是你最怕的那种至阳血脉，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火突然变弱了吧？”

　　赤炎魔这才发现，铜炉里的火焰果然小了不少，黑烟里的字迹正在慢慢消散。他怒吼一声，周身的魔焰再次暴涨，想融化脚踝上的冰棱，可冰棱沾了雪莲水和精血，竟越冻越厚，连带着地面都结了层薄冰，将火脚印都冻住了。

　　“青哥这招够阴的！”黄大仙蹲在石碾子上，爪子拍着石头叫好，金项圈在火光下闪得刺眼，“先骗他说话分神，再偷偷引井水冻他，跟说书先生讲的‘空城计’似的！”

　　“这叫兵不厌诈。”李青挑眉，手里的桃木剑对着铜炉甩出张符纸，符纸在半空炸开，白气与金光交织，正好罩住炉口，“云逍哥，动手！”

　　云逍早有准备，青铜剑带着红光劈开火墙，直取被符纸困住的铜炉。他知道赤炎魔的力量来源就是这炉中燃烧的古籍，只要毁掉铜炉，对方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休想！”赤炎魔急得嘶吼，想弯腰护住铜炉，可脚踝被冻住，动作慢了半拍。青铜剑“铛”地劈在炉身上，三足铜炉应声裂开道缝，里面燃烧的古籍趁机滚了出来，落在冰面上，火焰“噗”地熄灭，露出里面的残页——竟是郑玄注的《毛诗》！

　　“我的注本！”郑玄的虚影又惊又喜，赶紧用文气护住残页，“这是当年我亲手批注的孤本，怎么会落到他手里？”

　　铜炉裂开的瞬间，赤炎魔发出声凄厉的惨叫，浑身的火焰迅速黯淡下去，皮肤从赤红变成了灰黑，像是烧尽的灰烬。他看着地上的《毛诗》残页，突然发出阵绝望的笑：“原来……我烧的是自己最想守护的东西……”

　　他的身体开始溃散，化作点点火星，飘向那口老井。奇怪的是，火星落在被白雾困住的墨色汁液上，竟没点燃它们，反而让汁液渐渐变得清澈，最后化作透明的水汽，融入了井水里。

　　“他……是在赎罪？”苏荣愣住了，手里还捏着没撒完的雪莲花瓣。

　　云逍走到井边，看着井水渐渐恢复清澈，里面映出天空的影子，竟隐隐有文气流动：“或许吧。书楼精魄本就与古籍相生，他烧书时，自己也在痛苦。”

　　李青捡起那截断裂的铜炉，炉底刻着个模糊的“经”字，像是被人刻意磨过。他突然想起白骨夫人骨笛上的“梅”字，还有黑风老妖《尚书》里的诗句，这些线索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封禅台底的密室。

　　“你们看！”小石头突然指着村东的火焰，那里的黑烟正在散去，露出个燃烧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第二卷”三个字，火舌舔过，字渐渐变成了“血书”。

　　“血书三卷！”李青心里一动，“黑风老妖的《尚书》是第一卷，赤炎魔烧的《毛诗》是第二卷，那第三卷……”

　　他的话没说完，老井突然“咕嘟”一声，冒出个卷轴，用暗红色的布包着，布上还沾着点湿润的泥土，像是刚从井底捞出来的。

　　云逍将卷轴捞上来，解开布一看，里面是卷泛黄的竹简，上面的字迹是甲骨文，李青只认出几个——“洛书”“文魄”“封印”。

　　“是《洛书》残卷！”郑玄的虚影激动得发抖，“传说中与《河图》并称的古籍，能镇住天下邪煞！这一定就是第三卷血书！”

　　可就在这时，竹简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在地上晕开个诡异的图案——是百鬼幡的纹路，只是幡旗中央，多了个白梅印记，与李青道袍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不好！是陷阱！”云逍想扔掉竹简，可汁液已经顺着指尖往上爬，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青赶紧用桃木剑挑开云逍的手，将雪莲花瓣撒在竹简上。花瓣遇汁液，发出“滋滋”的响声，竹简渐渐停止渗液，却在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甲骨文，郑玄辨认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沉：

　　“文魄醒，梅花开，

　　血书齐，故人来。”

　　“故人来？”老周抱着醒过来的小花，挠了挠头，“是说玄清道长他们吗？”

　　李青没说话，只是摸了摸道袍上发烫的白梅胎记。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故人”绝不是玄清道长，更可能是……赵玄阴，或者说，是那个藏在暗处的清风。

　　远处的封禅台突然传来声巨响，红光中隐约出现个巨大的身影，像是百鬼幡的轮廓变得更加凝实了。石洼村的老井开始微微震动，井水泛起涟漪，映出的天空竟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动。

　　“我们得立刻上山。”李青将《洛书》残卷小心地收好，与《尚书》和骨笛放在一起，“血书三卷已齐，不管那个‘故人’是谁，我们都必须去会会。”

　　他最后看了眼村东的余烬，那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只留下片焦黑的土地，风吹过，卷起些灰烬，像无数个细小的字，在空中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众人再次上路，这次的脚步比之前更快，也更沉重。李青怀里的三卷古籍隐隐发烫，像是在与封禅台的文魄呼应。他知道，真正的决战已经不远了，而那个即将出现的“故人”，将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只是他不知道，当“故人”真正出现时，带来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绝望。

　　山路尽头的红光越来越亮，像一只等待猎物的眼睛，而他们，正一步步走向那片光芒，走向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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