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倭人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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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面在黎明前最沉的黑暗里,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墨色铁板。

  浪头扑上礁石,碎成惨白的沫子,那点微光,反而衬得天地间愈发幽邃。

  咸腥的风里,夹杂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颤动,不是潮汐的律动,而是某种压抑的、来自大地深处的脉搏。

  赵铮就站在新筑的“望海堡”土垣上,甲胄的金属边缘凝着冰冷的水汽。

  他极目向西,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暗深处,是赵云龙大君在龙城建立的“东赵国”方向,也是无数像他一样,被命运抛到这片陌生土地的“渡来人”的来处。

  脚下这片本州西部的海岸,是他们花了一年时间,流了不知多少血汗,才勉强扎下根的前哨。堡寨粗粝的原木还带着树皮,壕沟才挖了一半,一切都透着草创的仓促和艰难。

  不安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紧了心脏。太静了。连惯常在夜间聒噪的虫豸都噤了声。派往内陆贸易点的三支小队,按例昨日就该返回复命,至今却杳无音信。

  斥候回报,附近山林里那些原本若即若离的土着村落,这几天也突然沉寂下去,人影不见。

  “将军,”副将王涧踩着湿土走近,声音压得很低,也带着同样的紧绷,“第三批探马还没回来。要不要……”

  话音未落,东面的天际,猛地跳起一点猩红。

  那红色极小,极远,在浓墨般的夜幕上,却像烧红的针尖,狠狠扎入所有人的眼底。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一道断续的、由烽火组成的赤色链条,沿着海岸线的丘陵,疯狂地向北蔓延,如同地狱裂开了一道流血的伤口。

  “烽火!是鹿角寨的方向!”王涧失声低呼。

  几乎在同时,堡寨西侧依山而建的了望塔上,警钟被发疯似的撞响!当当当——急促得令人心悸。混杂在钟声里的,是骤然爆发的、山崩海啸般的呼啸!那不是任何一种赵人熟悉的语言,是无数喉咙里迸发出的、最原始的嗜血呐喊!

  黑暗的森林活了。无数黑影如同鬼魅,从林木间、从岩石后、从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涌出,汇成一道汹涌的潮水,向着堡寨扑来。

  火把被点燃,跳跃的光焰照亮了一张张涂满诡异彩纹的脸,映出了一双双在黑暗中燃烧着仇恨与兴奋的眼睛。

  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像飞蝗般泼洒进寨墙之内,笃笃地钉在木板上、土坯上,间或夹杂着人体被射中的闷响与惨嚎。

  “敌袭——!各就各位!弓弩手上前!长枪队堵住缺口!”赵峥的吼声瞬间压过了最初的混乱,他一把抄起倚在墙边的长戟,冰冷的金属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定。

  战斗在接触的第一刻就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土人武士悍不畏死,他们利用简陋的梯子,甚至徒手攀爬,疯狂地冲击着寨墙。

  赵人兵士依靠着装备和训练的优势,用弓弩远射,用长矛捅刺,用滚木擂石砸落攀附而上的敌人。寨墙上下,瞬间被血腥气笼罩。

  赵峥挥戟劈翻一个刚刚冒头的土人头目,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抹都不抹,目光死死盯住战况最激烈的南寨门。

  那里,数十名土人推着一根粗壮的树干,正在疯狂撞击包铁的木门,门后的抵门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王涧!带一队人,上墙头,用火油罐砸那些撞门的!”赵峥下令,声音嘶哑。

  命令被迅速执行。几个陶罐带着火焰被掷下,在撞门的土人群中炸开,粘稠的火焰附着在人体和树干上燃烧,引发一片凄厉的哀嚎,攻势为之一滞。

  然而,敌人的数量太多了。他们仿佛无穷无尽,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踏着同伴的尸体涌上。

  而且,赵峥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土人的攻击并非全无章法,他们中有穿着不同服饰、显然来自不同部落的队伍,在统一的呼哨指挥下,轮番冲击着堡寨的不同地段。

  “出云……”赵峥脑海中闪过那个令人忌惮的名字,出云雄。那个统合了本州西部数十部落的雄主,那个视“渡来人”为寇仇,发誓要将他们全部驱逐或消灭的男人。

  眼前的攻势,绝不仅仅是附近部落自发的骚扰,这分明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蓄谋已久的全面进攻!

  天色在厮杀中渐渐放亮,但光线并未带来希望,反而更清晰地照出了战场上的惨烈。堡寨外墙多处破损,尸体在墙下堆积,有土人的,也有赵人的。守军的箭矢消耗巨大,滚木擂石也所剩无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血污。

  “将军,东面烽火停了!”一个眼尖的士兵突然指着来路叫道。

  赵峥心头一沉。烽火熄灭,只意味着两种可能:援军抵达,或者……烽火台本身已被攻陷。看眼前这形势,后者的可能性远超前者。

  必须把消息送出去!让大君知道,这并非局部冲突,而是出云雄主导的、旨在彻底铲除赵人在本州势力的全面战争!

  他一把拉过浑身浴血、左臂带伤的王涧,目光锐利如刀:“王涧,挑五个最好的骑手,备足马力,从北面悬崖那条隐秘小路走!无论如何,要把这里的战况和出云雄大举进攻的消息,送回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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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涧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赵峥的意图,那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更是堡寨陷落前最后的希望。“末将领命!”他重重抱拳,转身便去点选人手。

  赵峥则重新举起长戟,对着周围残存的守军嘶声高呼:“弟兄们!为了家乡父老,为了龙城!死战——!”

  “死战——!”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吼声,压过了寨外土人的喧嚣。

  王涧的动作极快,五名精锐骑手很快集结,他们卸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负重,只携带兵器和几袋清水干粮。北面悬崖那条小路,是建堡初期勘探地形时发现的,极其险峻,几乎不为人知,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就在骑手们准备从堡寨后方隐秘处坠绳而下时,寨门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包铁木门,在经历了无数次撞击和火焰焚烧后,终于不堪重负,连同后面的抵门柱一起,轰然倒塌!

  “门破了!”

  潮水般的土人武士发出震天的欢呼,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豁口处汹涌而入。守军拼死堵截,在寨门内侧展开惨烈的白刃战,每一步后退都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

  赵峥目眦欲裂,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走!”他对着王涧和那五名骑手的方向发出一声咆哮,随即转身,带着身边最后的亲卫,逆着人流,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个死亡的豁口。

  长戟化作一道银色的旋风,所过之处,土人纷纷倒地。赵峥状若疯虎,完全放弃了防守,只攻不守,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在敌潮中犁开一道短暂的缺口,为身后的突围争取着最后几息的时间。

  王涧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敌群中奋力搏杀的挺拔身影,猛地一擦眼角,低吼道:“走!”

  五名骑手,包括王涧自己在内,利用赵峥用生命创造的这片刻混乱,成功从悬崖小路潜下,找到藏匿的战马,翻身而上。

  身后,望海堡的方向,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混合成一片,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王涧不敢回头,只能拼命鞭打战马,沿着海岸线,向着北方,向着龙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密林和崎岖的海岸线之间穿梭。沿途所见,令他们心胆俱寒。

  曾经建立的赵人据点、贸易栈,大多已化为废墟,残烟袅袅。偶尔能看到小股赵人溃兵或在山林中躲藏,或也在向北逃窜。

  土人的巡逻队明显增多,显然,出云雄的兵锋并未止步于望海堡,而是在向整个本州西部的赵人势力范围快速推进。

  第三天夜里,他们在一条小溪边短暂休整,只剩下四人了,一人因坐骑力竭坠崖身亡。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甲胄破损,身上带伤。

  王涧靠在一块岩石上,就着微弱的天光,用颤抖的手,在一块从内衣撕下的白帛上,以炭为笔,写下最后的告急文书:

  “大君钧鉴:出云蛮首纠合诸部,众数万,大举入寇。西部诸垒,望海、鹿角等皆没,烽燧断绝。末将赵峥并麾下将士,力战殉国。贼势浩大,兵锋恐指龙城。望大君速做决断,发兵驰援。卑将王涧,泣血顿首。”

  他将帛书小心卷好,用油布包裹,塞入贴身的皮囊中。

  第四天午后,他们终于遭遇了一支规模较大的土人猎头队。一番血战,两名骑手当场战死,王涧和仅存的一名年轻骑手赵七拼死杀出重围,但王涧腰间中了一记吹箭,麻药和失血让他视线开始模糊。

  “赵七……龙城……文书……”他感觉自己快要握不住缰绳,只能将皮囊塞到赵七手里,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西方。

  赵七脸上混着血、泪和泥土,他重重点头,猛地一夹马腹,坐骑吃痛,扬蹄狂奔而去。

  王涧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南方那片被战火笼罩的土地,视野渐渐被黑暗吞噬。他松开缰绳,从马背上滚落,坠入路旁的深草之中。

  十余日后,龙城,赵王宫。

  赵云龙捏着那块染血的油布包裹的帛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高大的身躯站在殿中,背对着下方肃立的文武群臣,久久不语。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脸色铁青,眼神却如同两块寒冰。他没有看那些臣子,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墙壁,落在了南方那片血与火交织的土地上。

  “击鼓,”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冷硬,在大殿中回荡,“聚将。”

  “——点兵!”

  注:《东赵国志》武王世家……倭人叛乱,王命李牧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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