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代地之对

　　代地，李牧躺在木榻上，赵云龙给他的伤口换完药，重新包好，----还恢复得不错。

　　李牧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情复杂。他是赵国王族青年俊杰；而自己，则是被赵王下令诛杀的反谓‘叛国者’。

　　赵云龙在榻边的木墩上坐下，示意侍卫先出去。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云龙有一事不明，望将军解惑。”

　　“公子请讲。”

　　“将军可知，赵王为何非要置您于死地？”

　　李牧眼神一暗，沉默片刻，苦涩道：“郭开谗言，大王……受其蒙蔽，疑我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果真如此么？”赵云龙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人心，“还是因为，将军您挡住了秦国的路？”

　　李牧猛地抬头，看向赵云龙，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公子竟能看得如此透彻！

　　赵国朝堂上下，谁不知郭开是秦国的奸细？可赵王迁偏偏信他！李牧在，则赵国军心民心尚在。只要李牧一死，赵国门户大开，覆灭便在旦夕之间！

　　“将军不必惊讶。”赵云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秦用商君之法，富国强兵，已成虎狼之势。山东六国，离心离德，各怀鬼胎，被秦远交近攻，逐一击破，不过是时间问题。赵王昏聩，亲小人远贤臣，自毁长城。即便没有郭开，也会有李开、王开。赵国……气数已尽。”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李牧耳边！

　　他何尝看不到这一点？只是身为臣子，有些话，他不能说，更不能去想！如今被赵云龙如此直白、甚至可称大逆不道地说了出来，让他心神剧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公子……何出此言？”李牧的声音有些发颤。

　　“因为这是事实。”赵云龙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不仅赵国要亡，韩、魏、燕、楚、齐，有一个算一个，都将在未来十余年内，被秦国铁蹄踏碎社稷，亡国灭种！”

　　李牧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性命、言语惊世骇俗的年轻公子，想到他那神奇的伤药，想到他果断击杀追兵的狠决，想到他“赵国气数已尽”的断言……这一切，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和……真实感。

　　他一生征战，靠的不仅是勇武，更是对局势的判断和直觉。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若赵国必亡，那他半生的坚守、浴血的奋战，意义何在？

　　他为之效忠的赵国，他誓死扞卫的故土，最终走向何方？

　　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袭来，让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向后靠去，眼神失去了焦距。

　　信念，崩塌了。

　　看着李牧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赵云龙知道，自己投下的这颗“重磅炸弹”，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位名将旧有的精神支柱。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破不立。

　　赵云龙重新坐下，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将军，中原已是一片死地，留下，唯有殉葬一途。无论是死于赵王之手，还是未来亡于秦军，结局都已注定。”

　　李牧茫然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但是，”赵云龙话锋一转，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天无绝人之路！既然中原已无我等立足之地，我们何不跳出这樊笼，另辟一片乾坤？”

　　他伸出手指，指向东方，那是木屋窗户都未曾朝向的遥远方向。

　　“向东！跨过辽水，越过辽东，在那三韩之地、朝鲜故土，有广袤的土地，有出海口，有未曾完全开化的部落！还有扶桑群岛，那里，都远离中原的战火，远离秦国的兵锋！”

　　“将军，你我联手，率领愿意跟随我们的部众，去那里！打下一片基业，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新赵国！”

　　“用你我的刀剑，用你我的智谋，在那里重新树立起赵国的旗帜！我们在那片土地上生根发芽！这，难道不胜过留在中原，做那必然覆灭的殉葬品吗？”

　　李牧怔怔地听着，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微光。

　　跳出中原？另立基业？新赵国……？

　　这想法太过疯狂，太过离经叛道！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是，在这巨大的绝望和虚无之后，这个疯狂的想法，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点星火，投入了他死寂的心湖。

　　是啊，留下，必死无疑。而离开，虽然前路未知，虽然艰难险阻，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可能，保留下一份力量，延续一份文明和血脉！

　　他看向赵云龙，这个年轻的公子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无比的认真和一种近乎燃烧的野心。

　　沉默了许久，许久。

　　木屋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终于，李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伤，带来一阵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决绝的力量。

　　“君之所言，虽如海市蜃楼……”他顿了顿，目光与赵云龙对视，仿佛要确认最后一遍，“然，赵国确已无李牧的容身之处。”

　　“这条命，是公子救的。”

　　“既然公子欲效仿太公望，另辟蹊径，开疆拓土……那么，李牧这副残躯，便交给公子了！”

　　李牧展开赵云龙绘制的丝帛地图，手指划过燕山山脉：“东走辽东，跨鸭绿，取箕子朝鲜为基业。”他的指尖最终点在日本列岛，“然后渡海，那里有我们华夏苗裔的新天地。”

　　百战之余的将军凝视海图良久，忽然笑出声：“好，万里征战，跨海踏波，总好过死在谗臣之手……”

　　“愿随公子，东进朝鲜，征服扶桑，虽百死……不悔！”

　　这场天下局势分析和应对之策，被后世历学家称之为‘代地对’，和后世的‘隆中对’一样，对历史发展影响深远，世代传颂。

　　注:《东赵国志》武王世家……王与李牧论天下事，因言秦将扫灭六国，势不可挡……遂定计:东取朝鲜及扶桑，以为基业……是为‘代地对’，与后世‘隆中对’并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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