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思想的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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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政总纲砸下来的第二天,京城就变了天。

  文官们上朝时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珠子乱转,大气都不敢喘。

  平日里吟诗作对的雅兴全没了,现在凑到一块就是压着嗓子,交头接耳。

  都在打听那个要命的“五年计划”,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听说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何止!我听说太子爷还要分科举,搞个什么‘理科’,让泥腿子工匠都跟咱们站一排!”

  “疯了,简直是疯了!”

  “这天下,怕是要大乱!”

  看不见的火,在官场底下疯狂的烧。

  恐慌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而朱见济,正在东宫里擦拭他的新茶具。

  外头的天翻地覆,好像跟他没半点关系。

  他书房里,沈炼的腰杆挺得笔直,面前的文稿堆成了小山,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殿下,‘新政讲习所’的章程,臣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

  沈炼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点藏不住的火热,还有一丝飘忽。

  朱见济放下茶杯,接过来,手指头在上头弹了弹,压根没细看。

  “沈先生,办这个讲习所,咱们图什么?”

  沈炼愣了下,马上站直了身子。

  “为推行新政,统一思想,让百官明白您的深意,为大明筛选实干的人才。”

  “说得好。”

  朱见济点了点头,眼神却冷了三分。

  “但还不够。”

  “我不是要教他们。”

  “我是要筛选他们,改造他们。”

  “这讲习所,不是学堂。”

  “它是一个熔炉!”

  “把那些生了锈的老骨头全给我扔进去,用新政的火,狠狠的烧!”

  “能烧成钢的,留下来,当新朝的钉子。”

  “烧成废渣的,就一脚踢出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话,听的沈炼眼皮直跳。

  太子殿下这比喻。。。真他娘的生动又扎心。

  “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沈炼一躬到底,心里的那点火苗,被这番话彻底点燃成了燎原大火。

  讲习所的筹备处,就设在被查抄的魏国公府。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现在挂上了“新政讲习所”的白底黑字牌匾。

  怎么看怎么讽刺。

  沈炼亲自操刀,把培训内容分成两块。

  一块叫“思想课”。

  他亲自上阵,不讲孔孟,只讲《大明未来五年计划》,掰开了揉碎了跟学员们解释,为什么要搞工业化,为什么要开海禁,为什么要官绅一体纳税。

  核心思想就八个字。

  道器并重,强国富民。

  另一块叫“实务课”。

  讲师阵容拉出来吓死人。

  格物院大学士李泰,讲算学格物,天天摆弄一堆瓶瓶罐罐,跟学员们解释什么叫“杠杆原理”“浮力定律”。

  京营都督郭勇,讲军事。

  新军操典,火炮弹道,步炮协同。。。听得那帮一辈子没摸过刀的文官,眼冒金星。

  户部尚书上官弘,这老财迷现在是太子爷的铁杆粉丝,亲自讲新式记账法和预决算。

  把国家财政当成一本生意经来算。

  这讲习所,根本就不是学校。

  这是一个把官员当学徒的职业技术培训中心。

  十一月中旬,第一期轮训的官员骂骂咧咧的来了。

  一共五十人,大半是在朝中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他们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鬼地方。

  第一天,沈炼亲自上“思想课”,底下的人东倒西歪。

  有打瞌睡的,有交头接耳的。

  还有个狠人,竟然掏出本《论语》自己摇头晃脑的读上了。

  嘴里还念叨。

  “非圣人之言,不听也。”

  “赵侍郎,您说,太子爷搞这出,到底图个啥?”

  一个大理寺少卿凑到礼部右侍郎赵宽身边,压着嗓子问。

  赵宽捻了捻花白胡子,一脸不屑。

  “图啥?”

  “年轻人,火气旺,想弄点新花样罢了。”

  “你我在这熬一个月,走个过场。”

  “等风头过去,一切照旧。”

  “他一个九岁的娃娃,还能真把咱们这帮老骨头怎么样?”

  “就是!”

  另一个御史也插嘴。

  “让我去听一个匠户讲什么算学?斯文扫地!”

  “我家祖宗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

  讲台上,讲师们口干舌燥。

  讲台下,学员们开着小会。

  气氛友好热烈。

  他们压根就没当回事。

  只当是太子爷新官上任三把火,烧过就灭了。

  这帮人的死样子,沈炼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没发火,也没上报。

  只是每天在讲习录上,用朱笔在每个名字后面画叉画圈。

  一个月,晃眼就过。

  结业那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结果,沈炼宣布,结业前还有一场考核。

  “诸位大人,考核很简单。”

  沈炼站在讲堂上,笑的和煦。

  “这里有三道策论题,诸位任选其一,一个时辰内完成。考核通过,方可结业。”

  老油条们一听是策论,乐了。

  写文章嘛,老本行。

  闭着眼都能给你扯几千字。

  考题发下来。

  全场傻眼了。

  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第一题。

  河间府去年大旱,府库亏空,流民四起。命你为知府,三年内,在不加重百姓税负的前提下,府库税收翻一番,妥善安置所有流民。拿出详细方案,列出步骤预算预期成效。

  第二题。

  朝廷要修一条从京师到南京的水泥官道,全长两千一百里,五年完工。你当总负责人,规划最优路线,制定详细工程计划。怎么勘探,怎么分段施工,怎么管百万民夫,怎么调配物料,怎么控制预算。

  第三题。

  兵部要在山东新设一卫,五千人,装备新式燧发枪和火炮。给你五十万两白银,一年内,完成招募造枪建营房和全员训练。拿出统筹方案。

  这。。。这是什么鬼题目?

  所有人都懵了。

  每一道,都是要人命的KPI!

  礼部侍郎赵宽捏着试卷,手抖的厉害,脑子里的之乎者也全成了浆糊。

  税收翻番?还不加税?

  神仙也办不到!

  修路?百万民夫?

  老天爷,光是吃饭就的把户部搬空!

  至于第三题,更是看的头皮发麻。

  燧发枪,弹道学,那都是李泰那个匠户嘴里的鸟语,谁懂?

  一个时辰。

  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钟声响起,大半老官僚的卷子上,还是空的。

  有几个没办法,硬着头皮用写八股文的调调,扯了几句“当以仁德感化流民”“修路乃国之大计,当上下一心”的空话屁话。

  角落里,几个年轻的低阶官,满头大汗。

  他们是当初主动申请加入讲习所的。

  卷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图表,正绞尽脑汁做最后的演算。

  三天后。

  一张巨大的皇榜,贴在了吏部衙门口。

  红色的朱笔,黑色的墨迹。

  “工部员外郎,张启山,考核评级:优。其所做之‘水泥官道路线规划’,设想周密,数据翔实,深合圣意,特破格擢升为工部右侍郎,兼任京南路政总办。”

  “户部主事,王克,考核评级:优。其所论之‘河间府开源节流法’,以商代税,以工养民,颇有新意,擢为户部郎中,即刻赴任河间府,试行其策。”

  一连十几个“优”,全是那些不起眼的年轻官员,一个个坐火箭似的往上蹿。

  榜单后半段,是触目惊心的黑。

  “礼部右侍郎,赵宽,考核评级:劣。所答非所问,空洞无物,不堪大用。”

  “大理寺少卿,李茂,考核评级:劣。纸上空谈,不识时务。”

  一连三十多个名字,全是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臣。

  名字后面,跟着一行更要命的朱批。

  “吏部传令:凡考核评级为‘劣’者,一律原地待参,暂停一切升迁,俸禄减半,回家闭门思过。三年后若还不能通过补考,则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轰!

  榜单一出,整个京城官场,地动山摇。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讲习所,哪是学堂。

  这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

  不换脑子,就换位子!

  榜下,赵宽看着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刺眼的“劣”字,两眼一黑,一口老血喷出三尺远,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那些被评为“优”的年轻官员,被狂喜砸晕了,激动得相拥而泣。

  一个全新的,只看本事不看资历的时代,真的来了!

  当天晚上,沈炼将结果呈报给朱见济。

  朱见济只是平静的听着,手里把玩着一个李泰刚送来的黄铜座钟。

  那东西能精准的计时。

  “殿下,您的法子,比刀子还快。”

  沈炼的声音还带着点颤。

  “只是,如此酷烈,会不会激起太大的反弹?”

  “反弹?”

  朱见济冷笑一声,抬起头,视线越过窗户,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这只是热身。”

  “朝堂里的垃圾扫干净了,接下来,就该把外面那些更大的硕鼠,也拎出来晒晒太阳了。”

  他伸出手,轻轻的按下了座钟旁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当——当——当——

  清脆悠扬的钟声,第一次在紫禁城的夜空中,清晰的回荡起来。

  新时代的时间,开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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