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盛世下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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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熙元年的冬月过半,京师一天比一天冷。清晨早朝,百官呼出的白气在奉天殿的金砖上绕着,显得有些肃穆。

  往常这个时候,早朝总是议程拖沓,各部院之间扯皮不清,一件小事经常议论三五天都没个结果。

  但今天,气氛完全不同。

  “启奏陛下!”户部尚书金濂精神抖擞的出列,手里的笏板举得笔直,“自考成法推行两月以来,户部对各司量化考评。其中,江南商税清缴司,超额完成税收任务一成半,合计多征缴银一百二十万两!臣举荐该司主官周正,为年度考评卓异!”

  “准奏。”御座上的朱见济点了点头,声音平淡。

  金濂话音刚落,工部尚书赵荣也紧跟着出列,声音洪亮:

  “启奏陛下!工部也按照考成法,把京通驰道工程分给各个部司,责任到人,日日考评进度。截至昨日,驰道主体工程已完工八成!照现在这进度,腊月之前,驰道北段就能通车,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话音落下,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以前的朝廷工程,哪个不是拖拖拉拉,层层克扣?如今在考成法的压力下,效率竟然这么高。

  那些先前对考成法还心存疑虑的老臣们,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新皇的手段。他们看着御座上那个年轻却沉稳的身影,心里都明白,一个崭新、高效的时代,真的来了。

  这场高效的早朝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退朝后,朱见济照例留下内阁首辅于谦和次辅沈炼,在御书房议事。

  “陛下,这考成法真是治国神器啊!”刚一坐定,一向严肃的于谦也忍不住抚着胡须称赞,脸上满是笑意,“绩效考核这么一压,老臣看那些平日里喝茶看报的衙门,现在一个个都紧张起来,卷起来了!”

  “是啊,”作为考成法主要推行者的沈炼也点头附和,“堵住了他们推诿扯皮的路,办事的效率自然就上来了。不过……”

  沈炼话锋一转,眉宇间有了一丝忧色:“不过,臣这几日核查地方送上来的考评报告,也发现了一些苗头。”

  “说。”朱见济呷了口茶,示意他继续。

  “一些地方官,为了让自己的考评好看,不惜竭泽而渔。”沈炼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报,递了上去,“比如河南一府,为了完成秋粮征收指标,竟不顾明年春耕,强征了百姓的种粮。还有的,为了赶工程进度,偷工减料。长此以往,恐怕会酿成大祸。”

  于谦听完,也面色一沉:“沈大人说的对。制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这考成法虽好,却也给了那些心思不正的人钻空子的机会。终究是绕不开人心这个坎。”

  朱见济听完,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他接过奏报看了看,随手放到一边,平静的说道:“任何新政,都需要不断完善。朕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光靠他们自己报,肯定不行。这事儿,得双管齐下。”

  于谦和沈炼立刻起身,躬身听训。

  “第一,”朱见济伸出一根手指,“朕准备在都察院之下,专设一个审计监察司!职权只有一个,就是派人到地方,不打招呼,随机抽查!专门核对各部司上报的考绩,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若有作伪者,主官、佐官一并罢黜,永不叙用!”

  “第二,”朱见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微微一笑,“光咱们自己查还不够。朕打算再设一个民意评议制度。每年年末,由各地的商会、乡绅代表,甚至从普通农户中随机抽选百姓代表,对本地官员进行不记名的投票评议。评议结果,将作为其考绩的重要组成部分。谁干得好,谁在糊弄,老百姓心里有杆秤。”

  这番话一出,于谦和沈炼都愣住了。

  让他们这些读书人去监督地方官,他们能理解。可让一群泥腿子、生意人来给朝廷命官打分?这……简直闻所未闻!

  “陛下,此举……是否有些……不合规矩?”于谦犹豫着开口,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这种想法。

  “理?”朱见济转过身,看着两位大臣,笑道,“谁的理?是朝廷的理,还是百姓的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官做得好不好,他们最有发言权。就这么定了,具体的章程,你们内阁回头商议一下,尽快拿个方案出来。”

  “臣……遵旨。”

  于谦和沈炼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震惊。但他们也知道,陛下决定的事,不可能改了。他们只能躬身领命,心中却对这位年轻帝王层出不穷的新奇念头,越发敬畏。

  送走了于谦和沈炼,朱见济独自一人留在御书房。

  他让小禄子将西厂这一周汇编的《四海闻见录》呈了上来。这本厚厚的册子里,记录着西厂遍布全球的情报网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大到泰西诸国的王位更迭,小到东洋某个港口米价的波动,什么都有。

  这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朱见济一页页的翻看着,大部分都是些琐碎的情报。

  “……欧罗巴,法兰西国王与热那亚银行家接触频繁,似乎有联合对抗西班牙的意思……”

  “……东瀛,大内氏家主拜见天皇,献上白银十万两,怀疑与金银山计划有关……”

  “……北虏,鞑靼与瓦剌在草原边缘再起冲突,死伤数百,也先的儿子向大同总兵郭登求援……”

  这些信息,朱见济只是快速扫过,心中大致有数。

  然而,当他翻到南洋马六甲分舵的报告时,他的目光却忽然停住了。

  在报告末尾,一条不起眼的,仅有几十个字的附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手指在那行字上轻轻划过,嘴里无意识的念了出来:

  “……另,据一艘从极东之海回来的香料商船船员偶然说起,两个月前,在香料群岛的核心岛屿班达岛停靠补给时,曾听说当地土着村落有怪病流传。病人起初高烧不退,说胡话看到幻觉,接着皮肤出现紫黑血点,不出十天,人就衰竭而亡。之后病症自己消失了,当地巫医认为是林中恶鬼作祟,没有细查,也没有后续……”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朱见济脸上的平静神色一点点褪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作为一名现代的中西医结合博士,他看到这些症状描述,脑海中瞬间就跳出了几个可怕的名词:烈性传染病、病毒性出血热、高致死率……

  高热、谵妄、皮肤出现瘀血点、十日内死亡、自行消散……这些典型的临床表现,对于一个普通人,或者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御医来说,可能都只会归结于恶性时疫。

  但对朱见济而言,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埃博拉或马尔堡病毒的初期症状描述!

  尤其可怕的是自行消散这四个字。这往往意味着,病毒的毒性极强,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孤立种群内,它会以极快的速度感染并杀死所有宿主,然后因为没有新的宿主可以感染,而暂时“消失”。

  但它并没有真的消失,它只是潜伏了起来,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朱见济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墙边的世界地图前,他拿起一支朱砂笔,在南洋那片密密麻麻的群岛中,找到了香料群岛的位置,在班达这个小岛上,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一个疑惑的种子,在他心底悄然埋下。

  亥时,夜色已浓。

  朱见济处理完政务,却毫无睡意。他披上一件大氅,独自一人,朝着仁寿宫的方向走去。

  太上皇朱祁钰已经习惯了晚睡。他退位之后,不问政事,每日养花、逗鸟、练字,或是拉着儿子下棋,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自在。

  见儿子深夜来访,朱祁钰并不意外,笑着让他坐下,命人摆上了棋盘。

  “又遇到烦心事了?”朱祁钰执起一枚白子,轻声问道。

  父子二人对弈,月光洒在棋盘上,很安静。

  “不算烦心事,只是……有些看不透的东西。”朱见济落下一枚黑子,棋盘上顿时险象环生。

  朱祁钰看了一眼儿子的眉宇,那里面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忧虑。这位当了一辈子皇帝的父亲,虽然不再干预朝政,但看人的眼光却越发通透。

  他没有追问是什么事,只是也跟着落下一子,将被围困的白棋救活,口中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缓缓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济儿,你做得已经比父皇好太多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心神。”

  他抬起头,温和的看着儿子,目光里满是关爱。

  “江山是你的,但身子也是你自己的。别太累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朱见济因为未知威胁而紧张的心情,悄然松动了几分。他看着父亲鬓边的白发,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这一夜,父子二人没有再谈论国事,只是默默对弈。窗外风声呼啸,室内却温暖安详。

  从仁寿宫出来,已是子时。

  冰冷的夜风让朱见济的头脑愈发清醒。

  他直接回了御书房。

  “小禄子。”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阴影处,低声唤道。

  小禄子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单膝跪地:“奴婢在。”

  “传朕密令,给西厂南洋分舵。”朱见济决然下令。

  “彻查那艘最早提及班达岛怪病的香料商船!朕要知道它过去一年的全部航行记录、所有停靠过的港口,以及……它在海上,是否与什么特殊的船只有过接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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