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子殿下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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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

  天还没亮透。

  朱见济不是睡醒的,是痛醒的。

  尖锐的刺痛感。

  像有数不清的细针在骨头缝里啃,啃噬他的经脉。

  “牵机引”又发作了。

  他蜷了一整夜。

  靠着上辈子的内家呼吸法硬扛,屁用没有。

  这具九岁的身子骨太薄。

  油尽灯枯是迟早的事。

  他披上衣服坐起来。

  小禄子端着水盆进来了。

  “殿下,您醒了。”

  小禄子的声音压着,透着股不安。

  昨天那场“捉迷藏”,让这小子成了朱见济唯一能用的人。

  “备水,本宫要沐浴。”

  朱见济的声音又干又哑。

  “殿下,您身子弱,御医说。。。”

  “没事。”

  他打断了小禄子。

  “再把本宫那件天青色的常服拿来。”

  他得让自个儿看起来精神点,不然待会儿的戏唱不真。

  小禄子不敢再多嘴,扭头就去办。

  热水雾气蒸腾。

  朱见济闭上眼。

  昨天的试探和收服,很成功,但也把他掏空了。

  孙太后那碗“百合莲子羹”,是把刀子又往他脖子上送了一寸。

  慢的不行,就来快的。

  这是不给他留活路。

  “等死,可不是我的风格。”

  他嘴里念叨。

  要解“牵机引”和“腐君草”混起来的毒,没那么容易。

  几十种珍稀药材,配伍麻烦的要死。

  他现在的处境,别说找药,出东宫药房的门就是送死。

  但他脑子里有个东西。

  一味最普通不过的药材。

  甘草。

  能暂时压住“牵机引”的毒性,给他争取点时间。

  问题是,怎么拿到?

  他一个太子,张嘴就要甘草这种烂大街的玩意儿,本身就透着古怪。

  慈宁宫和司礼监的眼睛遍地都是,他稍微有点不对劲,那边立刻就能知道“太子察觉了”。

  到时候送来的就不是汤药,是匕首了。

  必须找个谁都挑不出错的由头。

  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拿到甘草的由头。

  而且还得是大量的,上品的。

  朱见济的脑中,闪过他爹朱祁钰那张又累又带着疼爱的脸,还有那压不住的咳嗽声。

  一个计划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奥斯卡。

  今天得欠我个小金人。

  巳时,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

  景泰帝朱祁钰正在看折子。

  于谦刚走,桌上还放着京营操练的奏本。

  他拿笔的手有点抖。

  不是累的。

  是后怕。

  自从前天晚上知道了儿子中毒的真相,他这两天就没合过眼。

  一闭上眼,就是见济苍白的小脸,还有手臂上逼出来的那几滴黑血。

  这天下是他的。

  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护不住。

  一阵气血上涌,他忍不住侧过头,咳的撕心裂肺。

  “父皇!”

  门口传来一声清脆又有点怯生生的叫唤。

  朱祁钰一愣,抬头看过去。

  他的宝贝儿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正扶着门框。

  小脸还是白的,但眼睛亮晶晶的。

  “济儿?你怎么来了?”

  朱祁钰又惊又喜,赶紧起身。

  “外面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快进来!”

  朱见济迈着小步子跑过去,却在三步外停下了。

  他没扑进他爹怀里,而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这小大人的样子,让朱祁钰心口一软,眼眶都热了。

  病了一场,他的济儿,像是一晚上就长大了,懂事了。

  “好孩子,快过来。”

  朱祁钰招招手,把儿子拉到身边,按在自己的龙椅上坐好。

  “让父皇好好看看,气色是比前两天强些。”

  “儿臣是想父皇了。”

  朱见济仰着头,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儿臣躺在床上,总想着父皇是不是又在咳嗽。刚才在殿外,儿臣就听见了。”

  他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的放在朱祁钰的手背上,一脸的心疼。

  “父皇天天为国事操劳,可得保重龙体。儿臣听御医说,甘草泡水喝,最能润肺止咳。父皇咳的这么厉害,怎么不用些?”

  孩子气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朱祁钰心口。

  朱祁钰长长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朕这老毛病了,一到春天就这样。甘草那东西,太医院有的是,朕嫌它有股药味,懒得用。”

  来了!

  朱见济等的就是这句。

  他眼睛一亮,脸上是孩子才有的那种天真,带点撒娇的劲儿,晃着朱祁钰的胳膊。

  “父皇,那让儿臣替您尝尝!”

  “儿臣先尝,要是不苦,没药味儿,父皇再喝,好不好?”

  “儿臣的舌头不怕苦,万一要是苦的,就都让儿臣喝了,不苦着父皇!”

  这话说的又巧又让人心酸。

  一个九岁的娃,自个儿还病着,却惦记着替爹尝药。

  朱祁钰再也绷不住了。

  他一把将儿子死死的搂在怀里,虎目里泪光闪烁,喉咙哽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年,他忙着朝政,忙着应付南宫那个哥哥,忙着跟那帮只想复辟的乱臣贼子斗。

  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实在是亏欠太多。

  现在,这个差点被他疏忽害死的儿子,却反过来用最干净的心思关心他。

  “好。。。好。。。朕的好儿子!”

  朱祁钰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都抖了。

  他松开朱见济,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把脸,对着殿外就高声喊。

  “来人!兴安!”

  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一路小跑的进来。

  “去!传朕的旨意!去御药房,把库里最好的那批北地紫花甘草,给太子送去!要多少,拿多少!还有,传话给东宫药房,往后太子殿下但凡有任何用药的需求,一律用最好的,不得有半点耽搁!”

  皇帝这道口谕,斩钉截铁。

  这不光是赏赐甘草,更是告诉整个后宫。

  太子,是他朱祁钰的逆鳞,谁也别想碰!

  朱见济低着头,嘴角弯出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没多会儿,一个穿着八品官服,身形微胖的中年太监,捧着一个黄花梨木盒,跟着兴安快步走了进来。

  “东宫药房总管王瑾,叩见皇爷,叩见太子殿下。”

  来人就是王瑾。

  他跪在地上,把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朱见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人四十左右,脸白净,看着很老实。

  可他抬头的瞬间,朱见济抓住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眼神里,混着同情,探究,还有一种深深的挣扎和无奈。

  那不是一个害人者的眼神。

  倒像个。。。被命运掐住了喉咙的可怜人。

  “起来吧。”

  朱祁钰心情好,随意的挥挥手。

  “东西呈上来。”

  王瑾恭敬的将木盒递给兴安,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敢再和朱见济对上。

  可朱见济知道。

  鱼,已经上钩了。

  回到东宫。

  殿门一关,朱见济就让小禄子把所有宫人都撵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就剩主仆两人。

  “殿下,您的计策真是神了!”

  小禄子打开木盒,一股浓浓的草药甜香冒了出来。

  盒子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全是质地坚实,表皮赤红,断面有淡紫色花纹的上品甘草。

  这批甘草的价钱,都够在京城买个小院子了。

  朱见济没看甘草,他脑子里全是王瑾刚才的那个眼神。

  “禄子。”

  “奴才在。”

  “你觉得,刚才那个王瑾,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见济拿起一根甘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小禄子愣了下,想了半天,才回话。

  “回殿下,王总管在宫里有些年头了,人很低调,从不跟人吵。大家都说他是个老好人,医术也不错,就是。。。胆子小了点,见了谁都点头哈腰的。”

  “胆子小?”

  朱见济冷笑一声。

  “一个能管着东宫药房,看过无数脏事还能活到今天的人,你真当他胆子小?”

  “奴才愚钝。。。”

  “他的胆子不是小,是被磨平了,是有东西,逼着他不得不装成一只羊。”

  朱见-济将那根甘草折成两段,递给小禄子一半。

  “去,用这半截,沏一壶浓浓的甘草水来,本宫现在就要喝。”

  “是!”

  小禄子接过甘草,转身就去。

  朱见济将剩下的半截含进嘴里。

  慢慢的嚼。

  一股甜味在嘴里化开,顺着喉咙流下去。

  暖洋洋的。

  四肢百骸的刺痛都轻了点。

  但这点甜头,饮鸩止渴。

  他要的解药,整个东宫,只有一个人能配。

  王瑾。

  那个老好人。

  那个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的可怜虫。

  朱见济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要找到那根绳子。

  然后,亲手把它从别人的手里,换到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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