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洞察秋毫

　　参玄厅内，死寂如冰。

　　破碎的人参果浆液在发光墙壁上缓缓滑落，留下粘稠而刺目的污痕，如同这仙家福地被撕开的丑陋伤口。

　　八戒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风箱，眼中残留的迷醉被孙悟空的怒喝震散，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后怕，他下意识地远离了明月几步，肥胖的身体微微颤抖。

　　玄奘脸色苍白，额角沁出冷汗，锦襕袈裟的光芒缓缓收敛，但眼中的痛苦与惊悸仍未散去，第三世记忆碎片的冲击如同跗骨之蛆。

　　沙僧沉默如山，挡在玄奘身前，靛蓝色的脸上肌肉紧绷，脖颈上那串骷髅项链的幽蓝光芒如同冰冷的呼吸，一明一暗，与空气中残留的人参果能量产生着诡异的对抗与共鸣。

　　镇元子端坐于主位，脸上那温煦如春阳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

　　青玉色道袍上流淌的数据光纹加速流转，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持棒怒指的孙悟空，并未立刻发作，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奇异的冷静。

　　“齐天大圣，果然名不虚传。”

　　镇元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失去了之前的磁性，多了几分金属般的质感，

　　“火眼金睛，洞察秋毫。不错，人参果非天地自然所生，乃是贫道借天庭之力，融合上古量子主机残存算法，以基因克隆技术培育的‘救世灵根’！”

　　他坦然承认，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他抬起手，手中的“乾坤”平板光芒一闪。

　　参玄厅一侧光滑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褪去伪装，露出其后隐藏的、冰冷而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核心实验室！

　　实验室内部光线幽蓝。

　　最引人注目的是九座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生态培养舱，呈环形排列。

　　舱内充盈着淡绿色的营养液，每一个舱内，都静静悬浮着一具躯体！

　　那些躯体面容清晰可辨——赫然都是玄奘！

　　只是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神态各异，有的年轻，有的沧桑，有的安详，有的则凝固着巨大的痛苦与不甘！

　　正是玄奘的前九世转世之身！

　　这些克隆体并非沉睡，更像是处于一种“植物人”状态。

　　无数极其纤细、闪烁着微光的神经突触导管从培养舱延伸而出，如同活物的根须，穿透实验室的强化玻璃墙壁，深深地扎入外面空间站的结构中，最终连接向那些沐浴在恒星光芒下的星辰果树！

　　墙壁上，巨大的全息投影屏正无声地运行着。

　　一条冷酷的熵增曲线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在屏幕上蜿蜒攀升，象征着宇宙不可逆转的衰亡趋势。

　　然而，在曲线旁，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箭头倔强地向下指着，旁边标注着冰冷的数字：熵增速率延缓：0.03%。

　　“看！”

　　镇元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指向屏幕，

　　“这就是代价！也是希望！用这九具蕴含圣痕基因潜力的克隆体作为生物服务器，驱动星辰果树网络，从宇宙尺度上，强行逆转了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0.03%熵增！他们的意识碎片、他们的生命本源，并非浪费，而是化作了滋养宇宙延续的薪柴！这难道不是无上功德？这难道不是对抗终极黑暗的唯一可行之道？！”

　　他的白发数据流疯狂涌动，显示出内心的激荡。

　　他看向玄奘，眼神复杂，

　　“玄奘法师！你的十世修行，你的圣痕基因，是这救世之钥最完美的核心！加入我们！你的基因序列将被完美复刻，你的意识将在星辰果树的光辉中得到永生，成为守护宇宙秩序的永恒丰碑！这难道不比那虚无缥缈的西行取经更有意义？！”

　　“放屁！！！”

　　回答他的是孙悟空炸雷般的怒吼！

　　火眼金睛的金芒几乎要刺穿实验室的强化玻璃！

　　他刚才的扫描，不仅仅看到了冰冷的克隆体，更“听”到了！

　　在培养舱的深处，在那些神经突触导管连接的尽头，在星辰果树庞大的根系网络中，传来无数微弱到几乎湮灭、却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意识残响！

　　那是被强行剥离、囚禁、榨取的前世魂魄在哀嚎！

　　其中第七世克隆体的残响最为清晰，那是一个在无尽黑暗中徒劳挣扎、渴望解脱的灵魂尖啸！

　　“功德？永生？镇元老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悟空的金箍棒怒指那些培养舱，棒身因狂暴的杀意而嗡鸣，

　　“看看你所谓的‘薪柴’！听听他们的惨叫！你把活生生的人，把师父的前世，当成了你实验台上的电池！当成了你讨好天庭、换取所谓‘延缓熵增’功劳的祭品！这他妈是邪道！是比妖魔吃人更恶毒万倍的勾当！”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狂龙，在实验室冰冷的空间里咆哮回荡。

　　“哼，愚昧！”

　　一直侍立在旁的明月，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那甜美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和鄙夷。

　　她细长的眉毛挑起，目光如同淬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向沉默的沙僧，以及他胸前那串幽蓝闪烁的骷髅项链。

　　“一个吞噬了九位取经人、用同门尸骨做项链的刽子手，”

　　明月的声音清脆，却字字诛心，带着仿生人特有的、缺乏情感波动的刻薄，

　　“一个满身罪孽、靠着禁箍才勉强压制凶性的流放者…也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观主为了宇宙延续而进行的、伟大的、必要的牺牲？”

　　她向前一步，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目光扫过沙僧身上残破的天庭动力甲残片，最终落回那串项链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至少，观主的克隆体在沉睡中为宇宙贡献着力量。而你呢？沙悟净？你的每一颗‘念珠’，都浸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和绝望！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你脖子上挂的不是赎罪的念珠，是你永远洗刷不清的、肮脏的耻辱柱！比起你这等以吞噬活人为生的罪孽之徒，克隆技术的光荣，你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闭嘴！”

　　沙僧猛地抬头，靛蓝色的脸庞瞬间因巨大的屈辱和痛苦而扭曲！

　　那双一直空洞麻木的眼睛，此刻爆发出骇人的红光！

　　明月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撕开了他刚刚在流沙河畔被玄奘慈悲压下、却从未愈合的伤疤！

　　那串骷髅项链幽蓝的光芒暴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一股源自基因深处、被弱水蚀体数百星年积累的狂暴戾气，混合着滔天的罪孽感和被戳中最痛处的羞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里轰然爆发！

　　他背后的降妖宝杖嗡鸣着自动弹出半截！

　　然而，比沙僧爆发更快的，是孙悟空！

　　明月那番恶毒的、刻意激怒的话语，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火星！

　　“妖！孽！”

　　两个字，如同从牙缝中挤出，蕴含着足以冻结星河的杀意！

　　孙悟空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

　　不是筋斗云的空间跳跃，而是纯粹速度的爆发！

　　暗金色的渊狱装甲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金箍棒没有砸向明月，也没有砸向镇元子，而是带着粉碎星辰的狂暴意志，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金色雷霆，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向实验室中央——那控制着整个星辰果树网络、连接着九大克隆体服务器的生命维持中枢！

　　“尔敢！！！”

　　镇元子脸色剧变，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

　　他手中的乾坤平板爆发出刺目的强光，试图启动空间防御程序！

　　但太迟了！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响在实验室核心炸开！

　　金箍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由无数精密管道、能量节点、生物组织构成的庞大服务器集群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是连锁崩塌的末日景象！

　　被击中的服务器核心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瞬间爆裂！

　　无数闪烁着电火花的管线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断裂！

　　高浓度的营养液混合着克隆体的组织培养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连接着克隆体的神经突触导管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纷纷崩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嘣嘣”声！

　　培养舱内的克隆体在液体的冲击和能量紊乱中剧烈抽搐，脸上凝固的痛苦表情仿佛活了过来！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的量子能量潮汐以服务器废墟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整个实验室，穿透墙壁，横扫整个五庄观空间站！

　　空间站剧烈地震动起来！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观景窗外，那一片和谐的星辰果树森林瞬间遭殃！

　　靠近空间站的巨树，其流淌着金红色光流的树干上，肉眼可见地出现大面积的龟裂和能量泄露的闪光！

　　金红色的光流如同血液般从裂缝中喷溅而出！

　　原本散发着宁静量子辉光的树冠叶片，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大片大片地迅速黯淡、凋零，化作冰冷的灰烬飘散！

　　灾难远未结束！

　　实验室和服务器核心的毁灭，引发了连锁反应。维持液态金属海洋稳定的能量场瞬间失衡！

　　哗啦——！！！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空间站外那片浩瀚的液态金属海洋猛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再是缓慢流淌的银灰色，而是翻滚沸腾着，颜色迅速变得浑浊、暗沉！

　　金属流体在失控的能量和失去果树调和的作用下，性质发生了剧变！

　　嗤嗤嗤——！！！

　　蕴含着强腐蚀性的酸性金属暴雨，如同天罚般从沸腾的金属海洋上空倾盆而下！

　　密集的腐蚀性液滴狠狠砸在五庄观空间站晶莹剔透的外壳上！

　　那能抵御宇宙射线和陨石撞击的强化外壳，竟在这突如其来的酸雨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迅速被腐蚀出无数坑洼！

　　白烟滚滚升腾，空间站如同在酸液中融化的糖块！

　　全息监控屏幕上，那条代表宇宙熵增的曲线，在服务器倒塌的瞬间，如同垂死的病人被拔掉了呼吸机，猛地一个陡峭的、令人绝望的垂直飙升！

　　旁边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数值上：

　　区域熵增速率： 300%！

　　镇元子呆呆地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看着自己毕生心血在眼前崩塌、污染、熵增失控。

　　他手中的乾坤平板光芒黯淡，数据流构成的白发仿佛失去了活力，垂落下来。

　　那张清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无措，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绝望。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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