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硅原星黯

　　星辰稀疏，仿佛宇宙在这里耗尽了气力，只留下大片大片的暗物质云团，如同墨迹般晕染在深黑的天幕上。

　　白龙号星舰轻盈地滑行在这片寂寥之中，流线型的银色舰体上，不久前在维修港焕新的能量回路闪烁着稳定而柔和的幽蓝微光。

　　敖烈低沉龙吟般的引擎声也收敛了许多，仿佛不愿打破这片星域的沉睡。

　　主控室内，玄奘静立于全景舷窗前，身披的锦襕袈裟感知到环境能级的降低，其表面流淌的液态光子纤维自动调整了模式，原本璀璨的佛门符文稍稍内敛，生成一层几乎不可见的光子尘埃罩，将外界可能存在的微弱辐射和星际尘埃隔绝开来，保持着内部的纯净与稳定。

　　他的目光沉静，倒映着窗外无垠的黑暗，指尖缓缓拨动着一串光子念珠，每一颗珠子内部都仿佛蕴含着一幅微缩的星图，正在无声推演。

　　“啧，这鬼地方可真够荒凉的，” 猪八戒嘟囔着凑到另一扇舷窗前，硕大的脑袋几乎要顶到透明的舱壁。

　　他拍了拍自己覆盖着弹性合金护板的肚腩，那上面蚀刻的星际美食分子结构图似乎都黯淡了些。

　　“连块像样的星云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美食空间站了。师父，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沙悟净沉默地坐在角落的固定椅上，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黑沉沉的铁塔。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挂在颈间的骷髅项链——那曾是他罪孽的象征，亦是渡他过弱水苦海的舟楫。

　　项链冰冷的触感似乎能让他从某种纷乱的思绪中稍稍安定下来。

　　听到八戒的话，他只是抬了抬眼，靛蓝色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又很快低下头去。

　　孙悟空斜倚在主控台旁，一条腿随意地曲着。他火眼金睛微微开启，金色的眸光扫过外部监测数据流。

　　“路线没错，呆子。”他声音带着一贯的懒洋洋，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导航显示，前方就是‘琉璃星区’的标注范围。据说是佛道联盟重要的…嗯，‘能源储备区’。”

　　他特意在“能源储备”四个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那是对某种冠冕堂皇说辞的了然与讽刺。

　　就在这时，敖烈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响起，带着一丝金属质的凝重：

　　“检测到前方大规模引力异常，星舰即将进行规避机动。另外，侦测到强烈且异常的能量枯竭信号源，坐标已标记。视觉信号同步传输。”

　　主控室最大的舷窗视角迅速拉近，锁定了一颗悬浮在远方、本该璀璨夺目的星球。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取经团也微微一怔。

　　那并非预想中能量充沛的文明星球。

　　恰恰相反，这颗星球表面覆盖着无数参天耸立、本该晶莹剔透的硅晶体山脉与丛林，但此刻，这些巨大的晶体大多黯淡无光，蒙着一层灰败的死寂。

　　许多晶体结构表面布满了可怕的裂痕，甚至大面积崩塌，化作一片片破碎的、毫无生气的琉璃沙漠。

　　稀薄的大气层扭曲晃动，透出一种病态的昏黄。

　　整颗星球，就像一颗被吸干了所有精华、徒留残骸的巨大宝石残骸，在宇宙中无声地哭泣。

　　“这…这是遭了多大的灾劫？” 玄奘眉宇间浮现出悲悯，手中的念珠停止了拨动。

　　“能量读数极低，地表液态水含量接近于零。” 敖烈冷静地汇报着数据，

　　“生命信号…微弱且混乱。”

　　“琉璃星区…能源储备…” 孙悟空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火眼金睛中的光芒锐利了起来，

　　“嘿，好一个‘储备’。”

　　八戒也收起了嬉笑，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这哪是储备，这分明是被榨干了吧！怪不得这周边星域跟死了似的！”

　　沙僧缓缓站起身，走到舷窗前，凝视着那颗枯寂的星球，眉头紧锁。

　　他颈间的骷髅项链，其中几颗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近乎呜咽的低频共鸣。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深处泛起刺痛感的熟悉波动，从星球方向传来，若有若无。

　　“师父，”

　　沙僧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下面…有东西。很…不好。”

　　孙悟空瞥了沙僧一眼，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异常和项链的微弱反应。

　　玄奘深吸一口气，决然道：

　　“敖烈，就近寻找降落点。既是生灵涂炭之地，我佛慈悲，不可视而不见。”

　　白龙号调整方向，如同一条银色的游鱼，谨慎地驶向那颗仿佛在发出无声哀嚎的硅基星球，驶向这片被遗忘的、枯竭的星黯之地。

　　白龙号穿透那颗星球病态的昏黄大气层，下方破碎的大地愈发清晰可见。

　　巨大的晶体结构断裂倾颓，形成嶙峋可怖的峡谷与荒原，地表覆盖着厚厚的、折射不出任何光彩的硅晶粉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的、带着奇异涩味的寂静，连风都显得有气无力。

　　飞船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由巨大晶体平台构成的区域降落。

　　起落架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里的表面硬度远超寻常岩石。

　　舱门打开，一行人踏上这片死寂的土地。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晶石，举目四望，尽是荒芜与破败。

　　玄奘袈裟上的光子尘埃罩微微闪烁，将带有微量刺激性粉尘的空气隔绝在外。

　　“这地方…真的还有活物？”

　　八戒用九齿钉耙杵了杵地面，溅起几点细碎的火星，钉耙的农业探测模块自动扫描着土壤成分，反馈回来的数据是一片贫瘠与异常。

　　“连点能量反应都没…嗯？”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一片倒塌的晶簇废墟后，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玻璃片相互摩擦的“咔嚓”声。

　　孙悟空眼中金芒一闪，瞬间锁定声源：

　　“那边。”

　　众人戒备望去。

　　只见几个瘦小的身影，颤巍巍地从废墟阴影中挪了出来。

　　那是这颗星球的土着居民——晶簇族。

　　他们的身躯由无数细小的、多棱面的硅晶体构成，原本应该如同行走的水晶雕塑，纯净而闪耀。

　　但此刻，他们体表的晶体大多浑浊不堪，布满了裂纹和灰白的蚀痕，行动迟缓笨拙，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们头部核心的“视觉晶簇”黯淡无光，闪烁着微弱而混乱的色彩，传递出恐惧、警惕以及…一种深沉的绝望。

　　其中一个稍微高大些的晶簇人，似乎是首领，它用一只几乎断裂的晶体手臂，指向玄奘等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尖锐的音频信号，显然是他们种族的语言。

　　敖烈立刻启动舰载翻译矩阵，经过几秒嘈杂的干扰音后，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通用语翻译响了起来：“…外…外来者…离开…或者…一起…枯竭…”

　　玄奘上前一步，单手竖于胸前，声音温和却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等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途经此地，并无恶意。见此方世界凋敝，心中悲悯，不知可否告知，此地发生了何事？”

　　那晶簇族首领似乎感知到了玄奘的善意，警惕稍减，但绝望之色更浓。

　　它艰难地抬起手臂，指向远方一片尤其黯淡、仿佛被墨色浸染过的巨大晶体山脉，翻译器捕捉着它的情绪波动，输出变得愈发悲凉：

　　“…水…生命之源…枯了…圣山…黑了…诅咒…佛爷们…抽干了…能量…留下了…毒…”

　　“水？”

　　八戒挠了挠头，

　　“你们硅基生命也需要那玩意儿？”

　　沙僧沉声开口，他的声音在这晶体环境中似乎引起了一丝共鸣：

　　“万物生灵，皆需滋养。他们的‘水’，或许并非我等所知之水，但必是维系其存在的根本能量液。”

　　他颈间的骷髅项链再次传来微弱的悸动，这一次，指向了晶簇人首领所指的那片“黑山”方向。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过那几个晶簇人，目光穿透他们浑浊的晶体外壳，看到了内部能量回路的枯竭和紊乱，更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不断侵蚀着他们核心的…熟悉的暗淡污色。

　　“不是简单的枯竭，”

　　悟空语气凝重起来，

　　“他们像是在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慢慢毒害。”

　　就在这时，沙僧忽然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几个晶簇人。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伸出了那只曾沾染无数罪孽、如今覆盖着粗糙护甲的大手。

　　他似乎感应到了对方体内那股让他灵魂刺痛的微弱波动，试图更清晰地捕捉。

　　然而，他的靠近似乎惊动了本就脆弱的晶簇人。

　　它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锐鸣叫，踉跄着向后退去，身体表面的裂纹因为急促的动作而蔓延开细小的碎屑。

　　沙僧僵在原地，缓缓收回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是对惊扰对方的歉意，更是对那股熟悉污秽力量的刺痛与…一丝被引动的、深埋于体内的躁动。

　　玄奘叹了口气：

　　“看来，根源在那片所谓的‘圣山’。我们必须去查看一番。”

　　他转向沙僧：

　　“悟净，你似乎对此地异常有所感应。探查之事，你可愿先行？”

　　沙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重重抱拳：

　　“弟子遵命！”

　　他走到平台边缘，望向那片死寂的黑色山脉，随后，将颈间的骷髅项链取下。

　　默运法力，那九颗骷髅头瞬间被激活，淡金色的能量薄膜流转，组合变形，化作那艘承载过罪孽与救赎的“骷髅舟”。

　　沙僧纵身跃上骨舟，舟身微微一沉，随即悬浮而起，带着一股决然的沉默，向着弥漫不祥气息的远方，率先驶去。

　　白龙号则缓缓升空，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跟随其后。

　　取经团的众人，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这片硅原星的黯灭，远比看上去的更加诡异和不祥。

　　沙僧那异常的反应，更是为前路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阴影。

　　枯寂的星球上，只有骷髅舟划破死寂空气的微弱嗡鸣，以及舟身上那九颗骷髅头空洞眼窝中，隐隐流转的、仿佛注视着过往与未来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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