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亘古的悲恸与沉重的誓言

　　那一声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呻吟，带着亿万年的尘埃与冰寒，震颤着每个人的神经。

　　能量琥珀的光芒不再稳定，如同心跳般明灭不定，映照出内部那个庞然巨物逐渐清晰的轮廓——覆盖着古老斑驳合金的巨大身躯，如同山岳般的骨骼结构，以及那张正在从永恒冰封中挣扎苏醒的、写满沧桑与悲怆的巨大面庞。

　　最先醒来的是本能。

　　巨大的、覆盖着角质层的眼皮艰难地抬起，露出一双混沌、茫然，仿佛凝固了星辰生灭的眼眸。

　　那眼眸中没有任何焦点，只有无尽的虚空和沉睡太久后的迷失。

　　然而，这迷失仅仅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警惕，如同最原始的野兽被惊扰巢穴般的警惕，瞬间取代了茫然。

　　外部这几个渺小、陌生的生命体，以及他们乘坐的那个闪着银光的“小东西”，在他沉眠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圣殿里，是不折不扣的入侵者！

　　“吼——！！！”

　　一声远比之前低沉呻吟更具力量和威胁性的咆哮，如同亿万雷霆在密闭空间中炸响！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的强大震动波！

　　整个核心穹顶都在剧烈震颤，金属壁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琥珀的能量导管光芒狂闪！

　　白龙号的护盾瞬间自动激发到最大，依旧被这恐怖的声波震得东倒西歪，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哎呦妈呀！”

　　猪八戒吓得一把抱住椅子，差点被甩出去，

　　“这、这大块头起床气也忒大了！”

　　防风氏巨大的手臂试图抬起，似乎想要驱赶这些“虫子”，但他的动作异常迟缓、僵硬，仿佛生锈了亿万年的齿轮，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能量过载的滋滋声。

　　沉眠太久了，他的身体远未恢复。

　　“冷静！我们没有恶意！”

　　玄奘洪亮的声音通过白龙号的外部扩音器传出，蕴含着佛门禅定的力量，试图安抚对方。

　　然而，回应他的是又一声更加愤怒和困惑的咆哮，以及一连串古老、晦涩、音节沉重如巨石滚落的语言。

　　这语言无人能懂，但其间蕴含的警告、愤怒、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沟通彻底断绝。

　　“完了，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八戒哭丧着脸。

　　孙悟空却眼中金光大盛：

　　“有意思！老孙就不信聊不通！”

　　他猛地跃出白龙号，悬浮于空中，直面那巨大的眼眸。

　　他没有说话，而是全力运转心猿之力，将一股纯粹的情绪意念——好奇、探索、和平、无意冒犯——如同投石般，狠狠投向防风氏的意识！

　　防风氏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那双巨目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愕然。

　　这种直接的精神接触，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咆哮，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混沌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悟空这个“小不点”身上。

　　他感受到了那份意念，虽然陌生，却没有包含直接的恶意。

　　趁此机会，玄奘也闭上双眼，全力激发体内的圣痕基因。

　　锦襕袈裟上的符文再次亮起，散发出一种更加古老、中正平和、带着生命与智慧气息的波动，缓缓向四周扩散。

　　这股波动，似乎与巨人遗迹的某种底层频率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沙僧沉默着，但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解下了颈间那串骷髅项链，将其捧在手中。

　　那九颗骷髅头仿佛感应到此地弥漫的“罪罚”、“守护”与“漫长时光”的气息，竟然自发地散发出淡淡的、冰凉的能量波动，与周围环境隐隐呼应。

　　敖烈则开足了马力，记录分析着防风氏发出的每一个音节，试图建立最基础的语言模型，同时将舰载数据库里所有关于上古巨人族语言的残缺记载全部调出进行比对。

　　沟通在一种极其艰难和怪异的方式下展开：

　　孙悟空负责传递基本的情绪和意图意念块；

　　玄奘以圣痕基因的共鸣展示善意和古老的渊源；

　　沙僧通过骷髅项链散发同病相怜的气息；

　　八戒……八戒负责在旁边手舞足蹈，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比划着“吃饭”、“睡觉”、“我们是好银”；

　　敖烈则在后台疯狂运算，偶尔尝试播放几个刚刚破译出的、可能表示“和平”、“交谈”含义的单音节古巨人语词汇。

　　这个过程缓慢而消耗心神，尤其是对悟空而言。

　　防风氏的意识如同浩瀚却冰封的海洋，他的意念投石只能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

　　但渐渐地，防风氏的敌意和警惕，在那多种方式的、持续不断的善意表达下，开始一点点消融。

　　他眼中的混沌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

　　他不再试图攻击，巨大的身躯松弛下来，只是偶尔发出几个低沉、沙哑的音节，似乎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数个小时过去，在敖烈成功破译并组合出第一个简单短句（大致意为：“你……们……是……谁？”）后，真正的沟通终于得以建立。

　　通过断断续续的意念传递、破碎的语言片段、敖烈的实时翻译以及对其记忆碎片的感知，一个跨越了亿万斯年的悲壮故事，如同破碎的星辰，一点点在取经团队面前拼接起来。

　　他是防风氏，来自伟大的巨人文明“崇伯”部族最强大的战士之一。

　　他们的文明辉煌鼎盛，足迹曾踏遍星海，建造了如同移动家园般的巨舰“禹王号”。

　　然而，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

　　一场席卷整个已知宇宙的恐怖灾难——“大洪水”（他们如此称呼，但悟空等人感知到那更像是某种维度崩塌、物理常数紊乱引发的宇宙级灾变）。

　　星辰熄灭，空间撕裂，熟悉的物理法则变得狂乱而不稳定。

　　为了文明的存续，伟大的领袖“禹王”召集各部族首领，在“禹王号”上举行决定命运的“禹王大会”，商讨最后的对策——是启动耗资巨大、前途未卜的“息壤星核”进行集体跃迁逃亡，还是启动某种同归于尽式的终极武器，与灾难源头抗争到底？

　　防风氏奉命前往。

　　但在途中，他遭遇了一队陷入狂暴空间乱流的族人飞船，上面载着崇伯部族最后的“基因火种库”。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部族未来的希望湮灭，毅然出手相救，以无上伟力稳定乱流，护送他们脱离险境。

　　但这一耽搁，他错过了“禹王大会”最重要的时刻。

　　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到时，大会似乎已经结束。

　　禹王号笼罩在一种悲壮而决绝的能量氛围中。

　　他透过通讯频道，看到了禹王那双充满了疲惫、失望，或许还有一丝愤怒的巨目（这记忆碎片让防风氏无比痛苦）。

　　他还未及解释，前所未有的爆炸就发生了！

　　不是来自外部，更像是禹王号核心的“星核熔炉”过载，或者某个决策被强行执行后引发的恐怖反噬！

　　也可能是外部的“大洪水”力量终于撕碎了最后的防御……

　　天崩地裂，星辰倒转。

　　他被无法想象的冲击波狠狠卷入核心区域。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只知道一件事——禹王号完了，他的文明可能也完了。

　　绝望与深入骨髓的责任感驱使下，他启动了只有各部族守护者才知道的、与禹王号核心绑定的最终应急协议——“守护者琥珀”。

　　他将自己与残骸的最后生机强行链接，陷入了不知岁月的沉眠。

　　而将他唤醒的执念，除了守护禹王号这文明最后的丰碑，还有那刻骨铭心的……迟到。

　　“我……迟到了……”

　　防风氏的声音通过敖烈的翻译，低沉、沙哑，充满了亿万年来未曾化解的自责与悲恸，

　　“因为我……没能……与族人……共存亡……没能……听到……禹王最后的……命令……是我……导致了……这一切的……终结吗？”

　　巨大的泪水，如同融化的金属熔岩，从他山岳般的面颊上滑落，在冰冷的琥珀能量场中凝固、破碎。

　　取经团队沉默了。

　　即便是最跳脱的八戒，也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能将灵魂压垮的沉重历史与个人悲剧。

　　孙悟空看着这巨大的、被悲伤笼罩的守护者，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自己。

　　那种孤独，那种对自身力量的质疑，那种与整个外部世界的割裂感，何其相似！

　　“不，”

　　孙悟空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通过意念和敖烈的翻译传递过去，

　　“毁灭文明的，不是你迟到的片刻，是那场‘大洪水’，是命运的无常。你救了你的族人，留下了火种，这没有错！”

　　玄奘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

　　“众生皆有命数，文明亦有劫波。执着于已逝的过往，不过是徒增业障，辜负了你此刻仍在坚守的职责。”

　　沙僧抬起手中的骷髅项链，声音低沉：

　　“守护，不止一种形式。活着，记住，传承，也是守护。”

　　他的话语简单，却源自最切身的体会。

　　防风氏巨大的眼眸转动，看着这几个渺小却言语惊人的存在。

　　他们的话，如同微小的火种，投入了他冰封亿万年的心湖。

　　敖烈适时地将破译出的、关于外界宇宙变迁、当前星海格局的信息，以及取经团队的目的，简要地传递了过去。

　　防风氏沉默了许久许久。

　　外界早已沧海桑田，巨人文明已成为彻底的神话传说。

　　他的守护，似乎真的失去了意义。

　　然而，那烙印在基因和灵魂最深处的誓言并未消失。

　　“誓言……”

　　他缓缓地、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守护……禹王号……直至……星核……熄灭……这是……我最后的……职责……也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他拒绝了玄奘提出的离开这里、去看看新宇宙的建议。

　　巨大的头颅缓缓摇动，带动着能量导管一阵闪烁。

　　“我……属于……这里……”

　　他的目光投向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投向那些密封的容器，

　　“守护……它们……直到……最后……”

　　取经团队明白了。

　　这位古老的守护者，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与这座坟墓、与这些可能是文明最后遗产的东西，彻底绑定。

　　他并非不明白他们的劝解，而是选择了背负着这沉重的十字架，继续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这是一种悲哀，却也是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属于战士的固执与尊严。

　　穹顶核心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能量琥珀的光芒和防风氏那沉重如山的呼吸声，在这座巨大的钢铁墓穴中回荡，诉说着一段失落的历史和一个永无止境的守护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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