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疏浚之道

　　台骀的声音和通讯中一样沉稳，他目光扫过玄奘的袈裟、悟空的金箍、八戒的钉耙和沙僧的项链，最后回到玄奘脸上，

　　“我是台骀，这项工程的总负责人。”

　　“贫僧玄奘，携徒儿悟空、八戒、悟净，见过台骀总工程师。”

　　玄奘合十回礼，

　　“误入宝地，叨扰了。”

　　“谈不上叨扰。这片回廊确实偏僻，寻常旅人不会来。”

　　台骀摆了摆手，示意警卫退下，

　　“刚才的‘暗流潮汐’，你们的飞船稳定性很好。”

　　他的目光特意在悟空身上停留了一瞬。

　　悟空嘿嘿一笑，挠了挠手背：

　　“小场面。倒是你这大家伙，在搞什么名堂？把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挖出一条河来？”

　　台骀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或许是欣赏悟空的直接。他转身指向巨大的星图：

　　“不是挖，是疏。这里看似虚无，实则充斥着复杂而狂暴的暗物质流和空间褶皱，如同宇宙的‘地下潜流’，无法预测，危险异常。我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混乱的‘潜流’疏导、规整，开辟出一条稳定、安全、高效的航道。”

　　他手指划过，星图上亮起一条蜿蜒的光带，连接了两个遥远的、标注为“丰饶之角”与“翡翠回廊”的星区。

　　“一旦贯通，两大星区的航程将缩短百分之七十，能源消耗降低惊人，文明交流的效率将呈指数级提升。这，就是‘星汉之渠’的意义。”

　　他的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自豪和信念，

　　“如同上古先贤治理滔天洪水，非一味堵截，而是洞察其性，因势利导，化害为利。我们疏导的，是宇宙的‘水性’。”

　　孙悟空听着，火眼金睛微微闪动。

　　他看到的不仅是宏伟的蓝图，更有数据流背后隐藏的庞大能量消耗、无数工程师的辛劳、以及那能量薄膜之下偶尔闪烁的、不稳定的湍流迹象。

　　他也看到了台骀眼中深藏的、背负着整个工程成败的巨大压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疏导……”

　　悟空低声重复了一句，他想起了自己在花果山试图为猴群建立的秩序，想起了五行山下五百年对“秩序即自由”的思考。

　　这个理念，与他内心的某些领悟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台骀似乎并不介意展示工程的细节，或许也是存了几分考较与展示的心思。

　　他亲自带领团队，乘坐内部穿梭艇，前往几个核心作业区。

　　首先抵达的是“导流膜”铺设现场。

　　近距离观看，更是震撼人心。

　　那层看似轻薄的薄膜，实则是由无数纳米机器人和能量纤维编织而成的复杂结构，在特定能量场下展开，覆盖范围极广。

　　巨大的、如同纺织机般的能量编织器悬浮在虚空中，喷吐出璀璨的光流，编织着这层至关重要的“河床”。

　　猪八戒看得目瞪口呆，连声啧啧：

　　“好家伙，这大家伙一天得吃多少能量啊？够俺老朱吃几百年了！”

　　他对工程本身兴趣一般，却被后勤补给的概念深深吸引，甚至开始盘算这等规模的工程，食堂该有多壮观。

　　接着是“锚定节点”的作业区。

　　这里环境极其恶劣，狂暴的暗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猛兽，不断冲击着临时构建的稳定力场。

　　工程师们驾驶着特制的抗干扰工程机甲，如同在风暴中舞蹈，进行着精密的校准作业。

　　一次剧烈的能量爆发突然袭来，一台机甲险些被掀飞，关键校准器发生了毫米级的偏移。

　　就在操作员惊呼之时，孙悟空身影一闪，仿佛融入了粒子流，下一刻已出现在那偏移的部件旁。

　　手指轻点，纳米级的“粒子舞者”能力发动，瞬间将部件校准回完美位置，速度快得肉眼难辨，甚至没引起太大的能量波动。

　　现场工程师们通过传感器看到了这一幕，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赞叹。安保队长看向悟空的眼神，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惊异。

　　台骀则深深看了悟空一眼，点了点头。

　　沙僧在整个过程中异常沉默，但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那些在最危险区域作业的工人。

　　当一次意外的碎片冲击袭来时，他下意识地大步上前，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和覆盖着部分动力甲的手臂，帮一位正在搬运设备的工程师挡住了飞溅的金属碎屑。

　　那工程师愣了一下，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沙僧只是沉默地回点一下，继续观察着，仿佛在这里，他更能理解“负重”与“劳作”的含义。

　　玄奘则更关注“人”。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休息平台，他与几位轮休的工程师和后勤人员交谈。

　　一位头发花白、眼神疲惫的老工程师向他倾诉：

　　“工期太紧，上面只要结果……我们已经连续三次延长作业周期了。”

　　另一位年轻的后勤姑娘则小声说：

　　“资源都优先保证核心区，我们边缘维护站的防护服都是旧的，上次潮汐来了差点出事……”

　　还有人在低声谈论着关于“虚空鲸”的恐怖传说，说它们能无声无息地撕裂导流膜。

　　玄奘静静地听着，面容悲悯。

　　他看到了这宏伟工程背后，个体的压力、牺牲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效率与公平，勇气与关怀，在这里形成了复杂的张力。

　　回到“疏浚者号”的指挥室，台骀命人送来了特制的能量饮品（八戒评价为“味道寡淡，但顶饿”）。

　　巨大的星图再次成为背景。

　　“玄奘法师，你们的取经事业，我略有耳闻。”

　　台骀开口，

　　“寻求大道，建立宇宙新秩序，志向高远，令人敬佩。”

　　“总工程师过誉，贫僧只是尽己所能，愿消弭纷争，引领众生向善。”

　　玄奘谦逊回应。

　　“向善，需要效率。”

　　台骀语气坚定，

　　“混乱是熵增的本性，而秩序，需要强大的力量和精确的规划来建立和维持。就像这‘星汉之渠’，没有强大的工程舰队和严谨的规划，根本无法在这片混沌中开辟通途。”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悟空头上的金箍，

　　“然而，我观法师约束弟子的方式，似乎更倾向于……个体层面的‘禁锢’？这紧箍咒，便是明证。恕我直言，此法虽直接，却略显低效，如同治理洪水只知筑高堤坝，而非疏通河道。”

　　孙悟空闻言，呲了呲牙，但没立刻反驳，他想听听这老工程师的高见。

　　玄奘温言道：

　　“紧箍非为禁锢，实为警示与护持。心猿意马，需有缰绳指引，方能不堕歧途。内在的修行，与外部的秩序，同等重要。”

　　台骀摇了摇头：

　　“法师，个体的‘缰绳’终究效率低下，且易生抵触。真正的秩序，应如同这运河，提供一条明确、高效、安全的‘通道’——即规则。让所有的力量，无论是个人还是文明，都能在这规则通道内，朝着共同有利的方向流动。规则疏导力量，而非束缚个体。这才是更高层次的秩序。”

　　悟空终于忍不住了，他跳上一张控制台，盘腿坐下：

　　“嘿，老头，你说得轻巧！你这运河是死的，规矩是定的，可人心是活的！没有俺老孙自己心里明白为啥要守规矩，没有这箍儿时不时提醒一下，光有你的通道，信不信俺一样能给你捅出个窟窿来？再好的河道，没了河堤，遇上暴雨照样泛滥！”

　　他指着星图上那些忙碌的工人：

　　“再说了，你定的规矩，就一定公平？他们累死累活，资源还往你那核心区倾斜，这叫哪门子好的疏导？”

　　台骀并未因悟空的顶撞而生气，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悟空的话，点出了他工程中实际存在的管理问题和人心的复杂性。

　　玄奘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却有力：

　　“总工程师之道，在于疏导宇宙之‘水性’，宏大而高效；悟空之言，在于疏导内心之‘猿性’，真切而关键。贫僧以为，外在的‘疏’（文明规则）与内在的‘导’（心性修行），犹如舟之双桨，缺一不可。无内心之导，外规则易成虚设；无外规则之疏，内心之导易失方向。二者相辅相成，方能抵达彼岸。”

　　台骀沉默了片刻，看着争论的悟空和沉稳的玄奘，又看了看星图上代表着自己心血的光带，最终缓缓点头：

　　“法师之言，确有道理。人心……确实是任何宏大工程中最复杂、最难测算的变量。或许，是我过于专注物质的‘疏导’了。”

　　他承认了自己理念中的些许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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