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猿燎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

　　墨星那疯狂闪烁、爆裂的能量芒刺，光芒开始变得微弱、稳定。

　　无序的电流嘶鸣声渐渐平息。

　　那狂暴外泄的精神乱流，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

　　它那僵直的身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独眼中那呆滞的光芒，如同拨开乌云般，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意识光芒。

　　“猴……猴子……”一个极其虚弱、带着劫后余生般巨大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精神意念，断断续续地传递出来。

　　孙悟空紧绷的意念骤然一松，覆盖体表的宁静光晕缓缓收敛。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玄黑色的面容上，疲惫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欣慰与温暖所取代。

　　他轻轻拍了拍墨星那几丁质甲壳（动作自然得如同拍打老友的肩膀）：“行了，墨鱼头，命够硬！下次别这么贪吃了，小心撑死！”

　　墨星虚弱地动了动触手，没有反驳，独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极其低微、却清晰可闻的意念：“……谢了。”

　　这一刻，公共休息平台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学员，心中都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那个曾经冰冷、高效、如同机器的孙悟空，那个暴戾起来如同太古凶兽的孙悟空，此刻却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折的力量——一种源自内心、守护同伴、于无声处撼动命运的力量。

　　蜕变的高潮，在菩提祖师一次罕见的“随堂考”中降临。

　　这一日，所有学员的意识都被一道无法抗拒的意念召唤，瞬间投射到斜月三星洞最核心、也最神秘的所在——倒悬银塔之巅的“混元道场”。

　　这里没有模拟的极端环境，只有一片纯粹的、无垠的虚空。

　　唯有中央悬浮着一颗缓缓旋转、散发出混沌色泽、仿佛蕴含着宇宙所有可能性的“混元珠”。

　　菩提祖师的身影笼罩在宽大的星云袍服中，悬浮在混元珠上方，兜帽下的目光深邃如渊，扫过下方所有学员。

　　“心念所至，身随意动。不拘形态，不拘法门。触及此珠者，可入内门，听讲混元大道。”

　　菩提祖师的声音直接在众学员意识中响起，简短、冰冷，却蕴含着无上的诱惑与考验。

　　触及混元珠？

　　看似简单，但所有学员都感到一股无形的、源自混元珠本身的恐怖威压！

　　那威压并非力量压制，而是对“道心”、“意念”、“存在本质”的终极拷问！仿佛靠近它，自身的灵魂都会被其蕴含的无穷可能性撕碎、重组！

　　墨星眼中闪过贪婪与决绝，几丁质甲壳爆发出最强的能量护盾，数十条触手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刺向混元珠！

　　然而，距离珠体尚有百米，它的动作便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艰难无比！

　　意识中更是幻象丛生，无数失败的场景、逻辑崩溃的恐惧瞬间将其淹没！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精神投影剧烈波动，被强制弹出了道场！

　　晶魄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试图以纯粹的精神意念穿透威压。但它的意念在靠近混元珠时，如同撞上了无法理解的高维迷宫，瞬间迷失在自身理性构建的无数逻辑死循环中！

　　精神体剧烈闪烁，几近溃散，同样被弹出！

　　其他学员尝试了各种方法：有的试图解析空间结构，绕过威压；有的凝聚最强能量冲击；有的模拟生命形态波动……无一例外，都在靠近混元珠的过程中或陷入疯狂幻境，或迷失自我，或力竭崩溃，纷纷被弹出道场！

　　最后，只剩下孙悟空。

　　他悬浮在虚空中，玄黑色的身躯在混元珠那混沌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渺小。

　　熔金与冰海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那颗旋转的珠子。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是花果山星云核心那狂暴的星核爆炸？

　　是水帘洞造化玉碟那浩瀚冰冷的智慧洪流？

　　是菩提祖师那三记唤醒真性的“灵台叩心引”？

　　是筋斗云修炼时一次次狼狈却酣畅的翻滚？

　　是守护同伴时那源自心底的暴怒与责任？

　　是救治小貂指尖那微不足道的温暖？

　　是与墨星建立那别扭却真实的羁绊？

　　是在“兑泽-无垠”与宇宙虚无共鸣时的空灵与浩瀚？

　　是守护墨星时那宁静如海、坚韧如山的“心”之力量？

　　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意识中流淌。冰冷与温暖，理性与野性，力量与责任，孤独与羁绊……所有的矛盾，所有的领悟，所有的蜕变，不再是对立的碎片，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融汇成一股清晰而强大的洪流——那是属于“孙悟空”的独一无二的“道”！

　　“俺老孙……来了！”

　　一声清越的长啸，如同金玉交击，响彻混元道场！

　　他没有启动筋斗云，没有爆发星核之力，甚至没有刻意去对抗那混元珠的威压！

　　他只是简单地、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般，一步踏出！

　　这一步踏出，他玄黑色的身躯仿佛瞬间变得透明！

　　覆盖体表的星屑光点不再是外在的装饰，而是化作了内在流淌的生命星河！

　　熔金与冰海的眼眸深处，是历经淬炼后洞悉一切的澄澈与坚定！

　　那恐怖的威压降临！

　　足以让其他学员崩溃的幻象、拷问、迷失感汹涌而至！

　　然而，在孙悟空面前，这些如同撞上了一片无边无际、又包容一切的“心海”！

　　所有的冲击，所有的混乱，所有的诱惑，都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仅仅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那深邃的宁静所包容、化解！

　　他看到了幻象？那只是他过去的一部分。

　　他感到了迷失？他的“心”便是最清晰的坐标。

　　他受到了诱惑？他的“道”早已坚定如磐石。

　　混元珠那混沌的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讶异？

　　孙悟空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加速。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如同踏在无形的阶梯上，步履从容，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家庭院中漫步赏花。

　　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威压，对他而言，如同拂面的清风。

　　十步，五十步，一百步……距离混元珠越来越近！

　　墨星、晶魄以及其他被弹出的学员，在道场边缘的观想位上，精神投影都因极度的震撼而凝固！

　　他们看着那个玄黑色的身影，如同闲庭信步般穿越了它们拼尽全力也无法逾越的死亡禁区！

　　那份从容，那份自信，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强大与通透，让它们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渺小与敬畏！

　　终于，孙悟空的身影来到了混元珠前。那颗蕴含着宇宙无穷奥秘的混沌珠子，缓缓旋转着，触手可及。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伸手去抓，而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熔金与冰海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混元珠，眼神中没有贪婪，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如同老友重逢般的平和与……了然。

　　他缓缓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初生的晨露。

　　指尖并未凝聚任何能量，只是带着一丝属于他自身生命气息的温度，轻轻地、点在了混元珠那流转着混沌光晕的表面。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洪流的喷发。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宏大而和谐的共鸣！

　　混元珠那混沌的光芒瞬间变得柔和而内敛，如同被点化的顽石，散发出温暖而智慧的光辉！

　　珠体表面，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生灭，最终凝聚成一道柔和的光门。

　　光门之后，隐约可见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玄奥的星空，那是斜月三星洞真正的核心——混元道境！

　　菩提祖师那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容，第一次清晰地展露在众学员面前。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具体样貌的脸庞，仿佛由流动的星光与深邃的智慧构成，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包容了亿万星辰生灭的宇宙之眼，此刻正深深地注视着孙悟空，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稀世瑰宝般的——赞赏与欣慰！

　　“善。悟空，汝之道心已通明，可入此门。”祖师的声音温和而庄严，如同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启。

　　孙悟空收回手指，对着菩提祖师，深深地、发自灵魂地躬身一礼。

　　再抬头时，他熔金与冰海的眼眸中，跳动着前所未有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光芒。

　　那光芒中，有对恩师的敬仰，有对大道前路的坚定，更有一种挣脱了无形枷锁、真正掌控自身命运后的、无与伦比的自信与豪情！

　　他没有丝毫犹豫，玄黑色的身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与灵动的朝气，一步迈出，便融入了混元珠开启的光门之中，消失在那片更加璀璨的星空深处。

　　斜月三星洞冰冷的殿堂内，一缕属于齐天大圣的、真正通明无碍、野性与智慧交融、力量与道心并重的“心猿”之火，已然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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