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宴散,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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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的烟火,终有燃尽之时。

  当最后一捧盛大的金色华盖在夜空中缓缓消散,化作点点星火坠入黑暗,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也终于落下了帷幕。山谷,在经历了极致的热闹之后,重新回归了它亘古的宁静。

  长街上的灯火依旧通明,但涌动的人潮已经渐渐散去。

  这场盛大而淳朴的婚宴,以最酣畅淋漓的方式,走到了尾声。

  “嗝……不行了,我真的……嗝……不行了……”

  洛子岳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拍着自己滚圆的肚皮,嘴里发出虚弱而满足的呻吟。

  他喝了太多清甜的米酒,此刻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连说话都带着一股子酒气和肉香混合的奇特味道。

  丁子钦的状态比他好不了多少,虽然还勉强维持着坐姿,但鼻梁上的眼镜已经歪了,手里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田野调查笔记”也滑落在了地上。

  他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桌上剩下的一盘凉拌黄瓜,似乎在思考着这道菜在整场宴席中的“解腻”作用与“平衡味觉”的哲学意义,但涣散的瞳孔表明,他的处理器已经严重过载,濒临死机。

  “林……默……”洛子岳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不远处还在跟新郎官寒暄的林默,“快……呼叫总部……请求……嗝……请求撤离……”

  林默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个已经彻底报废的队友。

  新郎官张二牛是个憨厚朴实的小伙子,喝了不少酒,脸膛红得像块炭,但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喜悦。他紧紧拉着林默的手,非要他们三个今晚就住在自己家刚翻修的新房里。

  “林兄弟!你们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你们是贵客,大老远跑来,还帮了这么多忙,哪能让你们睡车里!”他说话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我家那炕,烧得热乎着呢!比你们那啥……房车,肯定舒坦!”

  旁边的新娘子也摘下了红盖头,露出一张秀气又带着几分羞涩的脸庞,跟着附和道:“是啊,几位大哥,就住下吧,村里人都热情,家里都收拾了客房的。”

  村民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发出来自五湖四海的邀请。

  “住我家!我家被子都是刚晒过的!”

  “去我家睡!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打地铺!”

  这种过分的热情,像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谢谢……谢谢大家……”林默一边微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新郎官铁钳般的掌握中解救出来,顺便架起已经快要滑到桌子底下的洛子岳,“我们心领了。真的,心领了。只是我这两个朋友,酒量不行,喝成这样,回去还得折腾,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指了指洛子岳,又指了指正在跟那盘黄瓜进行“眼神交流”的丁子钦。

  众人一看,果然。

  一个已经醉成了软体动物,另一个也明显神志不清,眼看就要进入深度休眠模式。

  大家这才恍然,纷纷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哎哟,看这俩后生,是真喝高兴了!”

  “行吧行吧,那就不留你们了,快扶他们回去歇着吧!”

  “明天早上起来,记得到婶子家喝碗热粥再走!”

  ……

  在村民们善意的叮嘱和新郎新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林默半拖半架着两个“醉鬼”,终于杀出重围,朝着村外停车的方向走去。

  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将一条条石板路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晚风清凉,带着一丝酒席散尽后的微醺暖意。

  洛子岳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林默身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哼着刚刚学会的、调子跑到西伯利亚的山歌。

  丁子钦则被夜风一吹,清醒了些许,他扶正了眼镜,踉踉跄跄地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发表着他的“酒后真言”:“酒精……是打破社交壁垒的……催化剂……它通过抑制大脑皮层的……额……高级功能……从而释放……释放了人类最原始的……社交本能……嗝……这是一个伟大的……社会学现象……”

  “闭嘴吧你,”洛子岳难得地精准吐槽了一句,“你就说……咱们这顿席……值不值吧……”

  “值!”丁子钦斩钉截铁,甚至还激动地挥了一下手,“从文化价值、社会学样本价值、以及……以及那道糖醋排骨的……美拉德反应价值来看……这简直……无法估量!”

  林默听着这两个醉鬼颠三倒四的对话,只觉得好笑。

  他抬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山峦,在深沉的夜色中,只剩下沉默的、庞大的黑色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漫天星斗,在洗去烟火的浮华后,显得愈发清冷和璀璨。

  那片笼罩着整个村庄的、温暖的红色灯海,在他们身后,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汇成了一片模糊而安详的光晕。

  那光晕,像是一个巨大的结界,将人世间所有的热闹、喜悦与温情,都牢牢地守护在其中。

  而结界之外,是无边的黑暗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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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当那辆熟悉的黑色“黑曜石号”出现在视野里时,洛子岳和丁子钦仿佛看到了救星,齐齐发出一声解脱的欢呼。

  车门打开,温暖的橘色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他们脚下的一方草地。

  一进入车内,那股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空间所带来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了他们。

  洛子-岳几乎是滚着扑到沙发上的,他踢掉鞋子,呈一个“大”字形瘫倒,不到十秒钟,均匀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丁子钦则坚持着完成了最后的“仪式”——他走到洗手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洗了把脸,然后才走到自己的床铺,一头栽倒,也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本被他宝贝了一路的调查笔记,从他手中滑落,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林默看着这片狼藉,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先是过去帮洛子岳盖好了被子,免得他半夜着凉。然后又捡起丁子钦那本笔记,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车尾,拉上了厚重的隔音窗帘,将外界最后的光亮与声音,彻底隔绝。

  车厢内,很快便只剩下两道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和空气净化器发出的轻微嗡鸣。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

  时间,在深沉的寂静中,悄然流逝。

  子夜时分。

  当山谷里最后一丝属于白日的余温,也被清冷的夜露所取代时,某种变化,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雾,又起来了。

  它们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山谷最深处、从溪流的缝隙间、从每一片湿润的泥土里,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

  起初,只是一缕缕轻薄的白纱,缠绕在树根和草叶的尖端。

  但很快,它们便汇聚成流,变得浓厚、黏稠,如同一片乳白色的、正在不断上涨的潮水。

  它们无声地向上蔓延,吞噬了溪流,淹没了石桥,漫过了田埂。

  刚才还清脆作响的虫鸣,在雾气漫过的一瞬间,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雾气越来越浓,它们不再是轻纱,而变成了厚重的、翻滚的棉絮,将整个山谷都填塞得严严实实。

  那片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红光、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在这片浓雾的笼罩下,也渐渐模糊了轮廓,所有的灯火都变成了朦胧的光晕,最后,被彻底吞没,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白。

  那辆停在村外的黑色房车,像是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静静地蛰伏在这片诡异的白色海洋之中。

  浓雾翻滚着,如同饥饿的野兽,不断地朝着房车所在的位置挤压、包围,它们试图渗透进每一道缝隙,却在触碰到车身的一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向外推开。

  车身上,那道肉眼不可见的淡金色符文,在浓雾的侵蚀下,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再次隐去。

  就在这片死寂的浓雾之中——

  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轻,很远,飘忽不定,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地呜咽,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与不甘,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冷的河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又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抽泣,那声音脆弱而迷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单调的、令人心碎的音节。

  它在寻找着什么。

  它在浓雾中徘徊、游荡,时而靠近,时而远去。

  风吹过,那哭声便清晰几分,仿佛就在耳边;风停下,它又变得遥远,好似只是深山老林里,夜枭的怪叫。

  它在房车周围盘旋,一圈,又一圈。

  那哀怨的、冰冷的哭声,混杂在风吹过雾气的“呜呜”声中,在死寂的山谷里,彻夜未绝。

  然而,车厢之内,一片安详。

  温暖的被褥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寒意与诡谲,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今夜,他们依旧睡得很沉。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安睡的梦境之外,那个被浓雾与哭声笼罩的、真正的山谷之夜,究竟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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