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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医者辞家去,血火炼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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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间,仿佛连这江南的风都带上了凛冽的铁锈味。

  “Action!”

  随着林淮导演一声令下,镜头里的世界从昨夜那压抑的“小年夜惊变”,直接切到了那个注定要离别的清晨。

  保和堂的大门敞开着,门外的青石板路上,薄雾还未散去。

  林默饰演的顾清明,早已换下了那一身标志性的长衫。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略显粗糙的深灰色短褐,裤脚扎得紧紧的,脚上是一双便于赶路的千层底布鞋。

  那个平日里只用来装医书和针灸包的考究藤箱,此刻被一个打着补丁的蓝布包裹所取代,斜挎在肩上。

  他站在厅堂中央,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把象征着家主地位的太师椅,也没有看一眼那满墙写着“妙手回春”的诗画。

  顾清河(苏哲饰)红着眼圈站在一旁,手里死死地攥着大哥刚才硬塞给他的那串钥匙——那是保和堂库房的钥匙,也是整个顾家的当家权。

  “哥……”顾清河的声音都在哆嗦,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你真不跟爹道个别吗?”

  顾清明背对着弟弟,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萧索。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紧闭的后堂门帘上。

  那里,是父亲顾老爷子的居所。

  片场里静得只有风吹过门板的吱呀声。

  顾清明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没有迈出那一步去敲门。

  他只是缓缓地,对着那个方向,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磕得极重,像是要将这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都叩进这青砖缝里。

  “不肖子清明,去了。”

  声音低沉,却决绝。

  起身,转身,迈步。

  当顾清明跨出高高的门槛,走进那晨雾中的一瞬间,后堂的门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有人在后面掀起了一角,却又迅速落下。

  这一走,便是山高水长,生死两茫茫。

  ……

  “Cut!好!这一段过!”

  林淮导演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打破了现场那股离愁别绪。

  “赶紧的!转场转场!咱们从江南水乡直接穿越到淞沪战场!大家都动起来,别还沉浸在‘父慈子孝’里了,接下来的戏可是要见血的!”

  林淮大手一挥,原本还在抹眼泪的苏哲瞬间出戏,把手里的钥匙往道具师怀里一塞,长出一口气:“哎呀妈呀,憋死我了。默哥,你刚才那个背影绝了,我都想给你唱一首《送别》了。”

  林默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留着嗓子吧,后面有你哭的时候。我去改妆了。”

  剧组的效率极高,为了拍摄接下来的战地戏份,林淮早就让人在影视城的另一端搭建了一个堪称“地狱”的实景战壕。

  当林默化完妆,坐着剧组的电瓶车来到B组场地时,哪怕是他这个早就看过剧本的人,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了一下。

  原本的荒地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焦黑的弹坑、断裂的战壕木板,以及散落在地上的“断肢残臂”(当然是道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和烧焦的橡胶味,几台大功率的风扇正在制造着战场的烟尘。

  “这味儿……够冲的啊。”林默皱了皱鼻子,那种属于“顾清明”的不适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顾清明是谁?

  那是江南顾家的长公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闻药香不闻硝烟的医者。

  他这辈子闻过最难闻的味道,大概也就是发霉的草药味。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真正的修罗场。

  “林默!过来讲戏!”

  林淮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帐篷前,这帐篷也就是几根木头撑着一块满是破洞的油布,上面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红十字,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简陋和绝望。

  “接下来的戏,是你刚到前线,因为你是自愿来参军的医生,所以直接被分配到了这个野战医院。”

  林淮指着帐篷里那一片狼藉,“你要记住,顾清明虽然是神医,但他是个有点水平的‘中医内科大夫’!他在保和堂看的是什么?是头疼脑热,是伤风感冒,以及各类急慢性内科病症。外科顶多也就是给邻居大爷扎两针老寒腿,给谁家抻着的小伙儿按摩正骨。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血,可能就是切药材切破了手指头,以及偶尔看到的家里厨子杀鸡!”

  导演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坏笑:“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绞肉机!送来的全是断胳膊断腿、肠穿肚烂的伤员!你要把那种生理上的不适、那种心理上的崩溃,以及最后为了救人强行压下去的职业本能,给我演出来!层次感,懂吗?”

  林默作为一个曾经的“法医”,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伤口与尸体。

  看着帐篷里那些做得逼真到恶心的“伤口”道具,调侃道:“导演,您这是真打算让我把早上的饺子吐出来啊?”

  “那正好,省得道具组调八宝粥了,真实的呕吐更有冲击力!”林淮哈哈大笑,毫无同情心。

  ……

  “各部门准备!《国士》第115场,战地医院,初见修罗,一镜一次,Action!”

  镜头跟随着林默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个充满了哀嚎声的帐篷。

  此时的顾清明,早已没了在保和堂时的从容与整洁。

  他那一身短褐已经沾满了泥土和黑灰,眼镜的一条腿断了,只能用线勉强绑着,挂在耳朵上。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神里带着对这个陌生环境的惊恐和茫然。

  “大夫!大夫在哪!快来人啊!”

  刚一进门,一个浑身是血的担架兵就冲着他吼道。

  担架上抬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小战士。

  他的半条腿已经被炸没了,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鲜血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涌,染红了整个担架。

  顾清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在医书上看过无数种病症,背过无数个汤头歌诀。

  《伤寒论》里的六经辨证他倒背如流,《金匮要略》里的杂病方子他信手拈来。

  外伤的缝合和急救,医书上虽然也有过介绍。可是……

  他根本没有真正遇到并实践过!

  理论一箩筐,真动手的时候直接麻爪!

  “你愣着干什么!你是医生吗?!”

  旁边一个正满手是血在给伤员缝合的老军医(特约演员)转过头,冲着他咆哮,“止血钳!给他止血啊!”

  “我……我……”

  顾清明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味、汗臭味、排泄物臭味以及烧焦烂肉味的恶臭,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进了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作为一直生活在洁净环境中的“顾神医”,他的生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呕——!”

  顾清明猛地推开那个担架兵,踉踉跄跄地冲到帐篷角落,扶着一根柱子,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吐了出来。

  林淮并没有喊停,而是兴奋地盯着监视器。

  林默并没有真吐出东西来(毕竟是专业演员,控制力还是有的),但他那干呕的动作、那涨红的脖颈、那因为剧烈呕吐而憋出的生理性泪水,简直真实到了极点。

  尤其是那阵阵痉挛的背部肌肉,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痛苦和狼狈。

  帐篷里的伤员(群演们)还在哀嚎,老军医还在咆哮。

  “没用的东西!来前线当少爷吗?受不了就滚回家去喝奶!”

  老军医骂得很难听,一边骂一边熟练地用止血带死死勒住小战士的大腿根部。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进了正在呕吐的顾清明的耳朵里。

  顾清明还在干呕,胃酸灼烧着他的食道。

  他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模糊。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了那个断腿的小战士。

  小战士看起来还没顾清河大,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喊着:“娘……疼……娘……”

  那一瞬间,顾清明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清河……

  如果不救他,他真的会死。

  “呼……呼……”

  顾清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行压下喉咙口那股酸涩的胆汁。

  他颤抖着伸出手,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的秽物。

  那双平日里用来把脉、写字的修长大手,此刻正在剧烈地颤抖。

  但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伤口,强迫自己不许闭眼,不许转头。

  “我……我是大夫。”

  顾清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音,却异常清晰。

  他扶着柱子,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那种文人的傲气,那种医者的本能,在这一刻战胜了生理上的恐惧。

  他跌跌撞撞地走回到担架旁。

  “我没学过外科……我没缝过肉……”

  顾清明看着那个老军医,眼神里满是求知若渴的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

  “但我手稳!我认穴!我知道哪根经脉走血!”

  “求您……教我!”

  “教我怎么救他!”

  老军医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还在发抖,但眼神却亮得吓人的书生。

  这一刻,在这个充满死亡和恶臭的帐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老军医没有再骂人。

  他把手里那把染血的止血钳递了过去,声音冷硬,却透着一丝认可。

  “夹住那根血管!手别抖!”

  “是!”

  顾清明深吸一口气,接过止血钳。

  当冰冷的金属触碰到那温热黏腻的血肉时,他的胃又抽搐了一下。

  但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瞪大了眼睛,在那血肉模糊中寻找着出血点。

  “这里……足太阴脾经……血海穴附近……”

  嘴里念叨着中医的穴位,手里却干着西医的活。

  “啪嗒。”

  止血钳准确地夹住了那根喷血的血管。

  血,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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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明看着那不再喷涌的伤口,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得差点跪在地上。

  但他笑了。

  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满脸污渍,嘴角还带着刚才呕吐的痕迹。

  但这却是顾清明来到前线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

  “Cut!完美!太完美了!”

  林淮导演一拍大腿,直接从监视器后面跳了起来,“林默!你小子神了!刚才那个干呕简直绝了!我都以为你真的要把苦胆吐出来了!”

  随着导演的一声“过”,现场那凝重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

  “哎哟我去……”

  林默此时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的草垫子上。

  刚才演得太用力,现在他是真的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嗓子眼发甜。

  “快快快!水!漱口水!”

  苏哲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B组,此时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几张湿巾,屁颠屁颠地冲了上来。

  “默哥,受苦了受苦了!刚才我看你在那吐,我差点都跟着吐了。那道具肠子做得也太恶心了吧,那是猪大肠还是鸭肠啊?”

  林默接过水漱了漱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那是面粉和食用色素调的,就是味儿难闻了点,那是道具组特意弄的臭豆腐卤汁。”

  “呕——”苏哲一听“臭豆腐卤汁”配“猪大肠造型”,脸都绿了,“林导这口味……真重。”

  那边的道具组大哥正乐呵呵地收拾着“残肢断臂”,听到这话,扯着嗓子喊道:“苏老师,这叫艺术来源于生活!真实的战场比这味儿大多了!咱这也就是个低配版!”

  林默擦干净脸,站起身,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

  刚才那场戏,让他彻底抓住了顾清明在这个阶段的核心——

  打破与重塑。

  把那个清高的、洁癖的、只懂理论的顾清明打碎,然后在血与火中,重塑成一个真正的、能救命的战地医生。

  “行了,别贫了。”林淮导演走了过来,虽然嘴上还在催促,但脸上却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既然吐都吐过了,那咱们就趁热打铁!下一场戏,顾清明第一次独立完成手术!林默,你刚才那个用中医理论指导外科手术的路子很对,保持住!咱们要的就是这种‘土洋结合’的反差感!”

  “得嘞导演。”林默拧紧瓶盖,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只要不让我真吃那道具肠子,咋演都行。”

  “哈哈哈,想吃还没有呢!那可是道具组晚上的下酒菜……哎不对,是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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