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短兵战（四）

　　一道刺目的青光骤然划破天际。那光芒持续扩散，带着强劲的力量漫过平原的每一寸土地。原本浓厚的雾气在青光触及的瞬间开始涌动，随后快速向四周散去，露出底下被露水浸润的草地，草叶上的水珠清晰可见。

　　刀在这一斩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细密的裂纹从刃口迅速蔓延至刀柄。下一秒，整把刀在碎裂声中化为无数闪着金属光泽的粉末，簌簌落在地上，被风一吹便散入尘埃。

　　“莱特！”

　　罗尼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踉跄着奔到跪倒在地的莱特身边，裙摆扫过草地，带起一串露珠。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让她心头一紧，视线立刻被莱特苍白的脸庞吸引。

　　莱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但他还是努力抬起头，将布满血丝的右眼看向扑过来的助手，嘴角艰难地牵起一抹带着血痕的微笑，声音沙哑。

　　“不要紧，我还看得见。”

　　罗尼的眼角瞬间泛起泪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正当她感动至极，胸腔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想要伸出双臂抱住莱特时……

　　“呜嘎！” 她突然感觉一股带着体温的力量按在自己脸上，将她推得后退半步。鼻尖还残留着莱特掌心的汗味，她懵懵懂懂地眨了眨泪眼：“怎、怎么了？”

　　“还没结束。”

　　他边说边用手肘撑着地面推开罗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随后他迅速探身，拔出插在一旁泥土里的备用刀子，刀柄上沾着清晨的湿泥。握住刀柄的同时，他猛地回头横劈，刀身与一柄往他后脑勺挥下的战斧剧烈撞击，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声。火星四溅中，战斧被弹开三尺远，带着惯性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背后的偷袭者裹着全身漆黑的甲胄，甲片接缝处渗出淡淡的黑气。

　　“好你个锻造师 ——” 西丝卡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带着诅咒般的怨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竟然那样对待齐鲁大人赐给我的兵！”

　　她双脚在地面一蹬，甲胄关节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人快速拉近距离，高举的战斧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正打算对着莱特砍杀过来时……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战斧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齐鲁大人！？”

　　西丝卡的声音里充满惊愕，她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越过莱特的肩头望去。黑衣男子正从她视线的那一端站起，玄色的披风在晨风中飘动。他脸上绷着无趣的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俯视着这边。

　　西丝卡被那视线笼罩，双腿一软便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重的闷响。

　　“请 —— 请原谅我，齐鲁大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贴着地面，求情的态度卑微。

　　“我愿为了您下地狱，您的绝望就是我的绝望 —— 如果能够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我的价值，请您、请您不要舍弃我……!”

　　她不停地磕着头，额角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原上清晰可闻，但她的主人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另一方面……

　　“…… 齐鲁。”

　　莱特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带着血腥味的笑容。

　　无法控制的杀气在脑中爆发，灼热的杀意顺着血液流遍四肢，让他散发出强烈的威慑。他完全忘了刚刚战斗造成的消耗，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逐步迫近黑衣男子身边。

　　齐鲁不慌不忙地以护手甲挡下莱特挥出的斩击，金属碰撞的震力让莱特虎口发麻。他同时用平淡的语调命令部下：

　　“西丝卡，过来。”

　　呼应齐鲁的是西丝卡带着病态欢喜情绪唱颂的变化咒文，每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气息。

　　“解开沉眠，奔腾大地，皇冠予顶 —— 以杀神。”

　　话音落下，大地开始剧烈颤抖，伴随着巨响裂开深沟。褐色的岩盘接连冲破地表向上冲出，带着强大的力量，将上方的西丝卡连同甲胄一起压碎。甲胄瞬间变形，肉体与骨头都被碾碎，向上冲出的岩盘完全包裹住西丝卡残留的部分。

　　一座由岩盘构成的尖塔在几秒内形成，塔身还在微微动着。随后塔身内侧开始出现裂纹，“咔嚓” 声中，一柄闪着幽光的长剑从裂缝中伸出。

　　长剑被一股力量抛至空中，在朝阳下划过弧线，带着呼啸声刺入齐鲁脚边的地面，剑柄还在颤动。

　　那是一把造型狰狞的双刃剑，剑身长度约有一名成年男性的身高，剑脊上刻满暗红色的符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这是一种可以根据情况用单手或双手操控的长柄剑，刃口泛着寒光。

　　齐鲁以单手握住那把长剑 —— 魔剑 “西丝卡” 的剑柄，指节用力，长剑带着低沉的嗡鸣被抽出。

　　高大的他握起这柄长剑，在晨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形成强烈的压迫感。

　　“…… 那就是你的圣剑吗？”

　　齐鲁用下巴指了指莱特手中的刀，语气带着轻蔑。

　　莱特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刀，那已经如同破铜烂铁，上头沾满暗红色的血糊，刀刃从前端到尾端都已磨钝，刀身也有了扭曲，像是随时会散架。

　　莱特毫不在意地摆出下段架势，单边脸颊上扬，露出桀骜的笑容。

　　“你试试看啊！”

　　话还没说完，莱特脚下一蹬地面，草屑飞溅，他快速扑出，挥刀带着风声往齐鲁身上砍去。

　　齐鲁眼神一凝，双手握住双刀剑的长柄，手腕翻转，直直地纵向一劈。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莱特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

　　强烈的直觉让他背脊发僵，他本能地把刀打横，同时双脚用力往一旁跳开。

　　双刀剑划出一条垂直线，从中间拦腰砍断了莱特的刀。断裂的刀刃在空中飞出，深深插入远处的泥土里。顺势挥下的剑尖带着巨大的力量冲撞地面 ——“轰隆” 一声，大地分成左右两半崩塌，露出底下的岩层。在危急时刻躲开的莱特，还是被冲击波掀飞出去。

　　剩下半截的刀从手中脱落，莱特在空中划过轨迹，重重摔在地上，借着惯性连续打滚。他做出受身动作，单手撑地稳住身形，抬起头时，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

　　长剑的剑尖正指着他的鼻头，冰冷的金属寒气传来。

　　齐鲁手握武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莱特，眼神冰冷。

　　“真是不得了的魔剑哪……”

　　莱特喃喃说道，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这把剑应该跟朱莉用过的巨型魔剑属于同一系统。朱莉的剑能让所有方向的大地崩塌，而这柄魔剑 “西丝卡”，则能纵向劈开大地。两者性质相似，但眼前这柄的破坏力更强。

　　“…………”

　　齐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莱特，剑尖保持不动。

　　从旁观者的角度，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莱特仰头看着他，缓缓眯细右眼，瞳孔里映出对方的身影。

　　很明显，自己已被逼到极限。

　　但他平静地宣告：

　　“齐鲁，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说。”

　　“…… 何事？” 齐鲁的声音没有情绪，像是在应付无关的人。

　　“我一定会杀了你。” 莱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决绝。

　　黑衣男子闻言，眉头微蹙，眼神中的寒意更重。

　　莱特毫不在意，冷淡地嘲笑道：

　　“因为 —— 你对最不应该出手的女人下手了。”

　　这句话像是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的火种。

　　莱特回想起来，或许这件事才是让自己爆发的契机。

　　“尼禄被齐鲁 ——”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场景，舒雅哭得厉害，抽噎着告诉他们尼禄的惨状，当时他握着拳头，指节泛白。

　　就是在那时，莱特心中萌生了杀意，也清楚自己对尼禄有着超越同伴的感情。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复仇。

　　“不管几次，我都会阻挡在你面前；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坚定。

　　那些该守护的人、该实现的愿望、心底想要争取的东西……

　　他早已决定，要为这些而战 —— 哪怕付出生命。

　　“莱特?恩兹，你办不到吗？” 心底的声音响起，既是质疑，也是动力。

　　“办得到。” 他在心中回答。

　　“…………”

　　长剑的剑尖依然指着莱特的鼻头，冰冷的触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莱特很平静，他知道对方暂时不会动手。

　　因为一道纤细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尼禄?安尔正以细剑顶着他的脖子，剑尖的寒意让他皮肤刺痛。“齐鲁，你退下！” 她的声音压低，却带着威严。

　　“大势已掌握在我们手中。依照约定，短兵战在此告一段落。”

　　黑衣男子沉默几秒，缓缓挪开了剑。他一拉开距离，罗尼和尼禄便立刻走到莱特身边。

　　罗尼小心地帮莱特起身，动作轻柔。尼禄收起细剑，对着正要离去的齐鲁的背影问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这还用说，当然是毁掉这块大陆。”

　　黑衣男子留下这句话，玄色的披风在风中扬起，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只留下狼藉的战场和几人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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