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美人泪

　　香云谷主离去后，禁室内并未恢复死寂。

　　那些汲取力量的锁链依旧散发着微光，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抽取着计书宝体内残存的力量，带来阵阵虚弱与隐痛。

　　神魂被“裂魂香”撕扯过的剧痛余波仍在脑中回荡，让他阵阵耳鸣，视线模糊。

　　他瘫在冰冷的法阵中心，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只能徒劳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痛楚。

　　“小子……撑住……她走了……”玄冥老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魂光比之前黯淡了不少，显然刚才抵抗香雾对他的消耗也极大。“‘香蜕’……嘿，没想到这女娃娃竟有这般野心和眼光……”

　　“香蜕……是什么？”计书宝在意识里艰难地发问，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一种……极其古老且残忍的香道秘法。”玄冥老祖的声音凝重起来。

　　“非人非妖，非药非器。

　　视活物为香材，以神魂为鼎炉，以七情六欲、血肉本源为薪柴，辅以绝世香方，历经无数痛苦‘打磨’与‘炼制’，

　　最终……蜕去原本的凡胎俗魂，成就一种完美的、拥有灵性的‘活香之源’。”

　　“成为……香？”计书宝的心沉入冰窖。

　　“可以这么理解。但更准确地说，是成为她香道的一部分，一件活的法器，甚至……一具可能被她吞噬吸收，用以突破境界的‘大药’。”玄冥老祖冷笑。

　　“过程痛苦无比，九死一生。但若能熬过去，并反客为主……好处也是难以想象。至少，你体内那不受控的妖力，或许真能找到掌控之法。

　　这是一场豪赌，赌你的命够硬，她的手段够高，也赌老祖我的见识够广！”

　　计书宝沉默了。他不想成为什么“香蜕”，不想被“打磨”，他只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但此刻，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逃脱无疑是天方夜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更久。

　　禁室的门再次无声开启。

　　来的并非香云谷主，而是两名身着淡粉纱裙、容貌清秀却面无表情的侍女。她们手中捧着玉盘，上面放着一些东西。

　　锁链上的符文微光减弱了些许，让计书宝勉强能抬起头。

　　一名侍女上前，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机械地捏开他的嘴，将一枚异香扑鼻的丹丸塞入他口中。

　　那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温润却带着奇异麻醉感的药力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极大缓解了肉身的剧痛和虚弱感，但神魂的疲惫和识海的刺痛依旧存在。

　　另一名侍女则开始解他身上破损不堪、沾满血污的衣物。

　　计书宝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在那药力作用下，浑身酥麻，根本提不起力气，只能任由对方施为。

　　很快，他被剥得精光，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羞耻感涌上心头，但他此刻连脸红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侍女们无视他身体的污秽和伤痕，用一种浸透着奇异香料的温软湿巾，仔细地擦拭他的全身。

　　那湿巾所过之处，不仅污垢尽去，连皮肤都变得光滑了几分，只是那股浓郁的、不属于他自己的香气，让他感到阵阵不适。

　　擦拭完毕后，她们并未给他穿上寻常衣物，而是拿出一件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淡紫色纱衣，轻柔地套在他身上。

　　这纱衣触体微凉，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繁复香纹，隐隐与地面法阵呼应，显然这也是一件特殊的禁制之物。

　　做完这一切，两名侍女退后一步，其中一人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道：“谷主恩赐，赐你‘香浴’。”

　　话音未落，地面法阵的光芒忽然转变。束缚着他的锁链微微松动，不再紧贴皮肉，但仍连接在他四肢和躯干上。

　　紧接着，法阵中央，他身下的位置，白玉地面悄然裂开，一座由整块暖香玉雕琢而成的浴池缓缓升起。

　　池中已盛满了大半池乳白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奇异香气，氤氲的热气升腾，凝结成各种瑰丽的花朵、灵兽形状，久久不散。

　　两名侍女上前，将他抬起，轻轻放入香池之中。

　　“呃……”一入池中，计书宝便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那乳白色的香液看似温热，触及皮肤却带来一种奇特的、微微刺痛的冰凉感。

　　无数细密的气泡附着在他身上，丝丝缕缕的精纯香雾顺着他的毛孔，甚至是他呼吸，无孔不入地钻进体内。

　　这一次，不再是裂魂香那般狂暴的攻击。

　　这香雾带着一种极致的柔媚与诱惑力。

　　它轻轻抚慰着他神魂的创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放松，仿佛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所有的痛苦、恐惧、挣扎都在远去。

　　同时，一股温和却庞大的能量涌入他干涸的经脉和丹田，滋养着他几乎枯竭的真元和那沉寂下去的妖力。

　　舒服……太舒服了……

　　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片温柔的香海之中。

　　意识开始模糊，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眼前出现种种幻象：他回到了计家村，父母健在，欢声笑语；他得到了无上仙缘，修为一日千里，受万人敬仰；他左拥右抱，绝色美人投怀送抱，软语温存……

　　每一种幻象都极尽美好，直击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脸上泛起沉醉的红晕，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傻笑。

　　身体在香液中微微摆动，仿佛在迎合这极致的享受。那件纱衣被香液浸透，紧紧贴在他身上，更显朦胧诱惑。

　　“沉溺吧……放下一切……这里才是极乐……”一个充满磁性与诱惑的女声仿佛在他耳边呢喃，带着香云谷主特有的清冷，却又混合着无尽的温柔。

　　是谷主……谷主在呵护我……计书宝迷迷糊糊地想着，心中的警惕和恐惧在这无孔不入的香惑下，冰消瓦解。

　　“不对！小子！醒醒！”玄冥老祖焦急的吼声在他识海中响起，试图震醒他。

　　“这是‘温柔乡’！是糖衣毒药！她在腐蚀你的意志！让你依赖这香雾，心甘情愿被她掌控！”

　　然而，此时的计书宝，神魂重伤未愈，身心俱疲，突然从极致的痛苦堕入极致的舒适，反差之大，让他根本无法抵抗。

　　老祖的吼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遥远，远远不及耳边的软语温香和体内的舒适感来得真实。

　　他甚至下意识地抗拒老祖的警告，觉得那是打扰他美梦的噪音。

　　“滚开……”他在心里嘟囔着，更加放松身体，贪婪地吸收着香液中的能量和那令人沉醉的香气。

　　他看到香云谷主的幻影出现在池边，依旧是那般高贵圣洁，美得不可方物。

　　幻影对着他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眼中充满了赞赏和鼓励。

　　计书宝痴痴地看着，只觉得为了这个笑容，受再多的苦也值得。

　　若能一直得到她的垂青，便是永远泡在这香池里，又如何？

　　两行热泪毫无征兆地从他迷醉的眼中滑落。

　　这泪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感动”。感动于谷主的“恩赐”，感动于这“失而复得”的极乐。

　　他觉得自己此前所有的反抗都是那么可笑，那么不识抬举。

　　这才是我该有的归宿啊……

　　他彻底放松下来，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五彩斑斓的香雾之海中，越沉越深。

　　玄冥老祖的吼声渐渐微弱下去，徒留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这第一场意志的较量，计书宝输了。这“美人恩”、“温柔乡”，远比酷刑更难抵挡。

　　池边，香云谷主的真身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她负手而立，冷漠地注视着池中彻底沉醉、泪流满面却带着幸福傻笑的少年。

　　她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种匠人审视材料初步处理成效的冷静。

　　“痛苦激出妖力本能，温柔蚀其自我意志。刚柔并济，方为炼制之道。”她轻声自语，嘴角那抹弧度冰冷而精准。

　　“今日种下香念，来日方可收成。”

　　她轻轻抬手，指尖弹出一缕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香雾，没入计书宝的眉心。

　　计书宝身体微微一颤，脸上沉醉的笑容更加甜蜜，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赏赐。

　　香雾缭绕，将他包裹，如同一枚正在被精心酝酿的茧。

　　催泪的美人恩，醉迷的温柔乡，这无声的炼制，远比酷刑更加凶险，直令人沉沦至死，犹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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