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午夜惊魂

　　黑水涧的丛林危机四伏，对于一只刚刚诞生、仅有求生本能和人类残存意识的小松鼠而言，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计书宝——或者说，现在这只拥有计书宝灵魂的金红色松鼠——凭借娇小身躯和敏捷，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波香云谷弟子的搜寻。

　　饥饿与干渴驱使他本能地寻找浆果和清泉。偶尔找到一枚涩口的野果，啃噬之时，那变长变硬的门牙带来的奇异触感，依旧会让他一阵恍惚。

　　几天颠沛流离的逃亡后，他发现自己竟绕到了香云谷势力范围的边缘。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最安全？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他那小松鼠的脑袋里滋生。

　　他要回香云谷！

　　并非送死，而是潜伏。

　　谷中灵药遍地，灵气充裕，更利于他这具诡异身体恢复和隐藏。而且，谁能想到他们苦苦搜寻的目标，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凭借对香云谷地形的熟悉，他找到了一条废弃的排水暗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个带给他无尽痛苦、也即将因他而天翻地覆的地方。

　　香云谷内，搜索的风声似乎过去了几日，已不如当初那般严密。计书宝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亭台楼阁的阴影里、花丛树木的枝桠间。

　　他目标明确，向着谷中灵气最浓郁、也最危险的区域——谷主居住的“凝香苑”靠近。

　　凝香苑内奇花异草繁多，便于躲藏，更重要的是，或许能找到关于自身变化、或是那神秘石子的线索。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他金红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固然显眼，但在众人潜意识里，这不过是只不知从哪溜进来的小野物，甚至因其毛色靓丽，偶尔有侍女看见，也只觉可爱，并未驱赶或深究。

　　这天午后，暖阳正好。

　　凝香苑的花厅外，白玉铺就的平台上，香云谷主正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长老汇报搜寻无果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个大活人，身受重伤，还能插翅飞了不成？继续找！生要见人，死……也要把尸骸给我带回来！”她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毒辣。

　　就在这时，一道金红色的影子，为躲避一只低空掠过的灵雀，慌不择路地从一丛珍稀的霓裳花后窜出，几乎是擦着谷主的裙角跑过，然后敏捷地跳上平台旁的栏杆，似乎被惊动，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张望。

　　那小模样，带着野生小兽特有的惊慌，却又因一身华美的金红色皮毛和那条蓬松如云的大尾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阳光洒落在它身上，绒毛尖端仿佛跃动着金色的光晕。

　　香云谷主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她见惯了奇珍异兽，但如此灵动机敏、毛色奇特纯粹的小松鼠，倒是少见。尤其是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竟似透着一种不同于普通野兽的……灵性？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连日来的烦闷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嘴角勾起一丝难得的兴趣，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对着身边侍立的侍女轻轻一点。

　　“去，把那小东西给本座捉来。要活的，不许伤它分毫。”

　　计书宝心中大惊，暗叫不好！他只想潜伏，可没想直接落到这女魔头手里！

　　他转身欲逃，但谷主身边的侍女身手不凡，一道轻柔的束缚法术落下，让他动作瞬间迟滞。另一名侍女眼疾手快，用一张柔软的丝网，轻轻将他罩住。

　　“吱吱！吱！”计书宝惊恐地挣扎尖叫，露出口中小而锐利的牙齿。

　　“呵，倒挺凶。”谷主轻笑一声，起身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网中瑟瑟发抖的小松鼠，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和玩味，“带下去，用金丝笼好生养着，就放在本座寝殿的外间。给它些灵果吃。”

　　她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只当是捉了只颇有意思的小宠物，或许能用来解闷，或许……日后还能有点别的用途。谷中擅长御兽，驯化一只松鼠，易如反掌。

　　于是，计书宝的潜伏计划，以一种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成功”了。

　　他成了香云谷主的新宠，被关进了一个华丽却冰冷的金丝笼里，悬挂在谷主寝殿外间的窗边。每日有精致的灵果泉水供应，甚至偶尔谷主心情好，还会亲自逗弄他一下。

　　待遇优渥，却令计书宝屈辱恐惧得浑身发抖。

　　每一次谷主的靠近，那熟悉的、带着冷香的气息都让他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装作普通松鼠的懵懂模样。他必须忍耐。

　　好在，那枚神秘石子贴在他脖颈后的皮毛里，气息内敛至极，并未被察觉。谷主只是觉得这只小松鼠格外有灵性，眼神偶尔甚至像会思考，更觉有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计书宝白天扮演着温顺（偶尔炸毛也被视为野性未驯）的宠物，夜晚则拼命感受体内那微弱沉淀的能量，试图找到控制之法。

　　他发现，月光似乎能引动那神秘石子产生细微的共鸣，让他身体暖洋洋的。

　　今夜，月华极盛，如同银纱般透过窗棂，洒满房间。

　　计书宝照例趴在笼中，吸收着月华之力。体内那沉淀的能量，在石子的轻微触动和月华引导下，竟开始缓慢流转，比平日活跃数倍。

　　不知不觉间，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仿佛又变回了人类，体内力量奔涌，挥手间向那毒妇复仇……强烈的情绪波动（恨意、快意、渴望）与体外充沛的月华、体内活跃的能量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嗡……

　　脖颈后的石子再次散发微热，这一次，它吸收的是太阴月华！

　　“呃……”

　　一声模糊的、属于人类的痛苦呻吟低低响起。

　　睡在外间脚踏上守夜的丫鬟翻了个身，并未醒透。

　　笼子里，异变陡生！

　　金红色的小松鼠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皮毛褪去，皮肤裸露并拉伸……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那只小巧玲珑的松鼠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身裸体、蜷缩在狭小金丝笼中的少年！

　　那笼子如何能承受一个少年的体积？瞬间被撑得变形、栅栏扭曲、金丝崩断！

　　哐当！噼里啪啦！

　　变形的笼子连同里面的少年重重地摔落在白玉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呃……”计书宝被摔得七荤八素，从睡梦中惊醒。随即，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变回了人形！而且就在谷主的寝殿外间！

　　“啊啊啊——！！！”

　　这下，脚踏上的丫鬟被彻底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揉着眼睛看向声音来源——月光下，一个赤裸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从一堆破碎的金丝笼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那不是谷主一直在搜捕的计书宝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

　　极致的惊恐瞬间攫住了丫鬟，她双眼圆瞪，嘴巴张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不成调的“嗬嗬”声，随即眼皮一翻，连一声完整的尖叫都没能发出，竟直接吓得晕死过去，软软栽倒在地上。

　　这边的巨大动静和丫鬟那短促的惊呼，也惊动了内殿刚刚歇下的谷主和门外值守的侍女！

　　“外面何事喧哗？！”谷主冷厉的声音从内殿传出。

　　脚步声急促响起，门外值守的两名侍女已然推开殿门冲了进来！

　　下一刻，她们也看到了那赤身裸体、刚从破碎鸟笼边踉跄站起的少年，以及旁边晕倒的同伴。

　　画面太过惊悚诡异，完全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围。

　　其中一名侍女反应稍快，认出计书宝的脸，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啊——！计书宝！是计书宝！！他、他从笼子里……变、变出来了！！！”

　　另一名侍女则吓得腿软，直接瘫坐在地，手指颤抖地指着计书宝，语无伦次：“妖、妖怪！妖怪啊！”

　　计书宝脑中一片空白，唯有强烈的求生本能驱动着他！

　　他猛地抓起地上那块因他变身而被撑破、却依旧系着那个小包袱布的皮毛（此刻已变回一块带着金红色毛发的皮肤组织？），撞开旁边吓傻的侍女，赤着身子，如同最原始的野兽，疯狂地向殿外漆黑的夜色中冲去！

　　“拦住他！”内殿的谷主显然已听到动静，声音带着惊怒交加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

　　整个凝香苑瞬间被尖叫、惊呼、奔跑声和法术的光芒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计书宝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他顾不上羞耻，顾不上方向，只知道拼命奔跑，借助夜色和花园复杂的地形躲避追捕。

　　刚才那一下惊吓，似乎耗空了他体内刚刚积累起来的所有能量，那股变身的暖意正在急速消退，虚弱感再次袭来。

　　他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

　　终于他的小身体转进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洞里，果然松鼠的小身体就是方便。他不得为自己这个完美的变身感到庆幸。

　　“小子别得意……”老祖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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