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二章

　　盛宴设在王府宏阔的正殿。

　　李治坐于主位，面色虽仍带着病后的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沛王李贤侍坐于侧。

　　随着司礼官一声高唱：“奏《九部乐》——！”

　　霎时间，编钟清越，玉磬悠扬，琵琶如珠落玉盘，筚篥声穿云裂石，鼓点雄浑如雷动。

　　龟兹乐、疏勒乐、高昌乐、安国乐……九部乐工盛装列队，异域风情的旋律交织碰撞，恢弘壮丽，响遏行云。

　　乐声之中，身披彩衣的舞伎翩跹而入，胡旋急转，长袖翻飞，仿佛将丝路万里繁华尽纳于此殿。

　　这煌煌《九部乐》，向来是天子大宴或太子大典方能享用的仪制，此刻奏响于沛王府，其意昭然若揭——仪同太子。

　　满殿宾客，心中无不凛然。

　　目光或明或暗，在御座上的皇帝与年轻沛王之间流转。

　　许敬宗抚着长须，与旁边的中书令刘祥道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尚书仆射卢承庆则微微蹙眉，看着殿中奢华的陈设和流水般呈上的珍馐，心中默算着户部新近暴涨的商税，目光复杂地掠过坐在角落、与驸马都尉王勖聊得起劲的江逸风。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沛王李贤起身，向皇帝敬酒毕，朗声道：“今日蒙父皇恩典，群贤毕至，蓬荜生辉。

　　值此良辰，何不赋诗以助兴？儿臣斗胆，愿抛砖引玉。”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殿中诸人，最终落向殿外庭院中几只悠然踱步的白鹤，朗声吟道：

　　“霜翎不染泥，独立玉墀西。

　　顾影清波澈，昂头碧落低。

　　一声闻九泽，万里息群啼。

　　岂羡樊笼暖，云霄自在栖。”

　　诗作清拔脱俗，以鹤自喻，志向高远。

　　尤其“一声闻九泽，万里息群啼”之句，隐隐透出睥睨天下、欲安四海的宏愿。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沛王殿下诗才清隽，志向高洁，真乃天家麒麟！”

　　“此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沛王气度，令人心折！”

　　赞誉声中，七旬有余的宗正卿李神符抚掌笑道：“说到珍馐美馔，老朽近来倒是听闻，忠勇侯府上庖厨之技，冠绝东都。

　　一道‘金齑玉鲙’，选三尺黄河金鲤，取最嫩腹腩，薄如蝉翼，佐以十数种秘制酱料，入口即化，鲜美无匹，千金难求。

　　今日沛王府盛宴虽佳，惜乎无缘得尝此等神品，真是憾事。” 言语间，竟将沛王府的御厨与江逸风府上的私厨相比，隐隐点出听澜轩奢靡之盛名。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江逸风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鄙薄。

　　江逸风只是淡淡一笑，举杯遥敬那宗正卿：“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谬赞了。” 他神色坦然，仿佛都是浮云过眼。

　　盛宴的喧嚣与《九部乐》的华章，如同潮水般退去。

　　沛王府的灯火辉煌，掩盖不了千里之外长安东宫投射而来的巨大阴影。

　　就在沛王宴饮作诗、意气风发之际，一封来自长安、言辞激烈的奏疏，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紫宸殿皇后武曌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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