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六章

　　燃料初定，气囊之材，便成关键。需得坚韧、轻盈、密不透风，江逸风脑中唯余一字——绸。

　　“福伯，再办一事。”江逸风吩咐，“于东都两市，广贴告示，招募手艺精湛之绣娘，不拘人数，唯求技艺超群，尤擅缝制大幅绸料，针脚细密如无痕者优先，月钱可重一些。”

　　江福领命而去。

　　消息如风，瞬间传遍东都织造行当。重金之下，应者云集。

　　然坊间暗里，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恐慌气息。

　　尤其那些历经贞观朝的老臣勋贵府邸，闻此讯，无不心惊肉跳。

　　“这…这忠勇侯，莫不是又要效仿当年长安旧事？”某位致仕老尚书在府中踱步，对子侄忧心忡忡，“昔年太宗在位，他便以‘绣战甲’之名，几乎将长安绣娘搜罗一空。

　　害得满城贵眷无新衣可制，怨声载道，若非魏征公等犯颜直谏，太宗明断，勒令其返还大半，还不知要闹出多大乱子。”

　　“父亲勿忧，”其子低声宽慰，“今时不同往日。一则，听闻此次侯爷并非全数招揽，只取技艺顶尖者。

　　二则…如今是二圣临朝，对忠勇侯…圣眷之隆，前所未有。

　　前番他僭越规制，为上官氏女办生辰宴，言要飞天，满朝谁又敢置喙半句？此时去触他霉头，岂非自寻晦气？”

　　“唉…”老尚书长叹一声，颓然坐下，“罢了罢了！只盼他此次…莫要太过份便好。” 满朝文武，皆知那忠勇侯行事如同风火，背后更有帝后默许，纵有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谁又敢去摸这头正得势的“斑斓猛虎”的屁股？

　　幸而，江逸风此次似乎“收敛”许多。

　　江福精挑细选，只录用了数十位技艺最为精湛的绣娘入府，余者皆厚赏遣回。

　　东都织造业虽有小波澜，终未酿成当年长安那般“绣娘荒”的闹剧，众人暗地里，竟都松了口气。

　　绣娘既至，江逸风便一头扎入“天舟”图稿之中。

　　他凭记忆勾勒：巨大的球状气囊，下悬藤编吊篮，以绳索相连。

　　关键便在气囊，需以最上等吴绫越罗（轻薄坚韧丝绸）多层拼接缝制，内里更需涂敷特殊胶脂以防漏气。

　　府中北院，被辟为临时工场。

　　数十架绣绷支起，光洁如水的各色绸缎铺陈其上。

　　巧手绣娘们飞针走线，依照江逸风绘制的弧形图样，小心翼翼地将一片片丝绸缝合。

　　针脚需细密如鱼子，不能有一丝疏漏。

　　江逸风亲自督工，神色凝重。

　　此物前所未有，事关生死，可不能马虎。

　　然而，难题接踵而至。

　　首先是尺寸，欲载人升空，气囊需庞大无比，远超寻常织物。

　　最大幅的绸缎亦不过数尺，需数百片拼接。

　　接缝处纵使针脚再密，在巨大张力下，亦成薄弱环节，漏气风险剧增。

　　更棘手的是形状，球体曲面复杂，丝绸虽有韧性，却难完美贴合弧线，拼接后总有细微褶皱，影响气密与美观。

　　江逸风眉头紧锁，整日对着一堆拼接好的绸片发愁，尝试各种内衬涂层（鱼胶、蜂蜡、漆汁），效果皆不尽人意。

　　不是太脆易裂，就是太重影响升力，或无法完全密封针孔。

　　工坊内气氛压抑，绣娘们屏息凝神，连卑路斯那边偶尔传来的爆燃闷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飞天梦，似乎卡在了这看似简单的“缝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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