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此等风议，岂能不入紫微宫。

　　李治面有忧色，对武曌道：“媚娘，坊间流言如沸，多言忠勇侯有天神之能。

　　朕非疑忌江卿，然此等妄语，惑乱人心，于国本恐有摇动。” 他倚重江逸风不假，然帝王心术，终究容不得任何可能凌驾或混淆皇权至高无上的存在。

　　武曌凤目微凝，沉吟片刻，缓声道：“圣人所虑极是，怪力乱神，易生衅端。

　　妾以为，当以堂堂王道，彰圣人受命于天、泽被八荒之圣德，以正视听。”

　　她略顿，声音清越说道，“泰山封禅，此其时也。圣人功超贞观，德润九垓，正宜告成功于昊天后土，以安天下兆民之心。”

　　李治闻言，眼中忧色渐为炽热向往所取代。

　　封禅泰山，乃帝王功业极致的昭告，其父太宗一生耿耿于怀的便是未竟此礼。

　　若能成此壮举，非但可弹压流言，更可光耀青史，垂范万世，“善！”他击掌欣然，“便依媚娘之言。

　　待上元节过后，即着手筹备东封大典。

　　朕意已决，俟麟德三载正月，便改元‘乾封’，以应此旷世盛典。”

　　长安城中，江逸风一行人俨然成了行走的传奇。

　　所至之处，万人空巷，竞相瞻仰“天外归来”之客。

　　下榻官驿，驿丞跪迎；

　　漫步东西市，商贾避道；

　　即便欲入酒肆尝鲜，店主亦惶恐辞金，唯恐亵渎。

　　“侯爷仙驾光降，陋舍生辉，安敢受值。”

　　“卢公、杜公、苏公，快请上座，这一席乃小人为诸公贺。”

　　“波斯壮士，尝尝新出炉的胡麻饼，沾沾仙气儿。”

　　王勖、卢照邻、杜审言、苏味道几人，初时尚觉局促，然盛情难却，兼之劫后余生，心绪畅快，便也半推半就，沉浸于这前所未有的尊荣。

　　他们周旋于公卿宴席，与长安名士诗文酬唱，言谈间不免漏出几句九霄见闻，立时引得满座倾耳，艳羡不已，那份文人虚荣心着实餍足。

　　连卑路斯亦因掌火奇功，被好奇的长安民众围住，操着生硬唐言夹杂波斯语，辅以手势，描述操控“天火”之经历。

　　恣意数日后，苏味道观测天象，见云气流转，预测不日将有东风起，正是返归东都良机。

　　藤篮之旁，几人再议归程。

　　“自然飞回去，”卢照邻意气轩昂，“乘东风，驾云槎，瞬息千里，方不负此番奇遇。”

　　杜审言却将头连摇：“不可不可，上回侥幸得脱，安知此次一路坦途？老夫这把朽骨，再经不起折腾，还是安车驷马，徐徐而归为妥。”

　　王勖沉吟道：“飞归迅捷，亦可再振东都声威，只是……风险犹存。

　　然若策马乘车，耗时费日，且这‘飞天’之名，恐失色不少。” 他既贪恋那份风光，又难掩心中惴惴。

　　苏味道笑道：“味之观此东风，料应和缓平稳，当无大碍。且经历一番，从容多矣。”

　　卑路斯拍着胸膛，言辞铿锵：“火，有我，稳！”

　　众人议论纷坛，目光最终皆落于一直静默的江逸风身上。

　　江逸风傩面微侧，望向东方云气：“东风既至，岂可空负。便飞回去吧。” 语气淡然而笃定。杜审言哀叹一声，只得从众。

　　东都，十日常朝。

　　户部尚书卢承庆手持玉笏出班，躬身奏道：“陛下，天后。

　　今东都乃至四海，承贞观遗泽，沐圣人德政，生民日益富足，市易倍蓰往昔。

　　然现今流通之开元通宝，数量渐显窘迫，商贾交易，常有找赎不便之扰。

　　臣恳请圣人旨意，增铸新钱，以通有无，以彰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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