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三章

　　雷泽县为迎此盛事，早已筹备数月。

　　道路平整如砥，传说中舜帝曾渔猎的雷泽之滨，历山祠（舜庙）修缮一新，飞檐斗拱，漆彩辉煌。

　　无数民夫被征调，如同蚁群般忙碌，搬运着祭祀所需诸物：精心挑选的健硕太牢（牛、羊、猪）已沐浴静待；

　　新收的五谷杂粮盛于金簋玉豆之中；

　　雷泽特产的金鳞鲤鱼在清水中游弋；象征高洁的蒲草也被精心捆扎……一切井然有序，彰显着大唐的物力丰沛与组织高效。

　　在这紧张忙碌的间隙，武曌于临时行在批阅许敬宗呈上的祭文草稿。

　　她览毕，沉吟片刻，对恭立一旁的许敬宗道：“许相此文，华彩斐然，甚合典礼。

　　然本宫忽有一念，‘武曌’此名，‘曌’字虽寓日月凌空，光被天地之意，然稍觉孤高绝伦，不近人情。

　　昔舜帝目有重瞳，明察秋毫，协和万邦，其德配天，其政为民。

　　本宫辅佐圣人，总理阴阳，亦当效法先圣，明理达观，则天而行，方为至道。

　　传谕下去，自今日起，本宫更名‘武则天’。”

　　“武则天”三字，既存武姓，更取“则天”之意，语出《论语》“唯天为大，唯尧则之”，暗含效法天道、规则天地、顺天应人之宏大抱负，比之“曌”字的空灵孤绝，平添了一份沉甸甸的政治野心与入世担当。

　　命令传出，左右近臣皆心领神会，纷纷称赞：“天后圣明，新名更显德配天地之志。” 消息传至江逸风耳中，他正检查祭祀场地布置，闻言傩面微侧。

　　心中暗忖：此女心思之深、步伐之稳，非常人可及，每一次名号更易，皆是对权力格局的一次重新定义。

　　虽知她未来会成为一代女帝，但也不免为其手段深感佩服。

　　吉辰将至，历山祠前，祭坛高筑，以曹州特产的珍稀牡丹环绕装饰，国色天香。

　　仪仗森严，戟戈如林；乐工肃立，钟磬待鸣。

　　百官、诸蕃使臣依品秩班列，鸦雀无声。

　　李治强撑病体，穿戴沉重冕服，在近侍搀扶下，勉强完成了初献之礼。

　　其步履虚浮，面色在冕旒下更显灰败，动作几乎全凭内侍引导，令观者暗自唏嘘。

　　初献毕，他便几乎瘫软，被急速扶至一旁华盖下休息，喘息不已。

　　随后，亚献之礼由武则天主导。

　　她今日祭服格外庄重，玄衣纁裳，佩绶齐整，虽无凤冠，却自有一股慑人威仪。

　　她步上祭坛，沉稳如山，焚香、奠酒、诵读祝文，声音清朗，穿透肃穆的空气。

　　许敬宗高声朗诵那篇精心炮制的祭文：“维乾封元年，岁次丙寅，大唐皇帝李治、皇后武则天，敢昭告于圣帝虞舜之神：

　　伏惟圣帝，玄德升闻，乃命于天……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允迪厥德，谟明弼谐……今大唐嗣兴，累圣重光，绍休圣绪……朕承鸿基，祗若猷训，夙夜寅畏……虔修封祀，爰荐馨香……惟神降鉴，锡羡无疆，永佑唐祚，亿载流芳……” 祭文极尽华丽，颂舜德，承道统，暗喻武后辅政之功。

　　《大韶》古乐奏响，庄重恢弘。

　　执羽龠的舞者翩跹起舞，动作舒缓庄严，象征“凤凰来仪”，天下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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