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四章

　　不知不觉已入秋，封禅仪仗自泰山迤逦而下，九旒龙旗在秋风中卷舒如云。

　　御驾行至齐州地界时，天皇李治忽然在玉辂中剧烈咳嗽起来，人几度陷入昏迷。

　　“停驾，”武则天掀帘厉声喝道，凤目扫过随行太医时寒光凛冽，“陛下风疾复发，即刻传召忠勇侯。”

　　江逸风一番救治下，开了药方吩咐内侍去采买。。。。。

　　驿馆内药气蒸腾，李治躺在隐囊间喘息：“媚娘...封禅大典才毕，不可因朕延误返京...”话音未落又被咳声截断。

　　武则天握着他枯瘦的手，语调却冷静如霜：“陛下放心，臣妾已令许敬宗拟诏，就说陛下要沿路体察民情——横竖那些山东士族，正等着看皇家笑话。”

　　檐角铜铃叮当声中，天后转向屏风外的许敬宗：“传本宫旨意，自今日起，所有奏章先送本宫处披红。”许敬宗躬身应诺时，这位两面讨好且最狡黠的笔杆子，早已将《天后训诫百司》的诏书草拟妥当。

　　夜深人静，齐州行宫烛火通明。

　　武则天掷下朱笔冷笑：“崔氏竟敢以‘牝鸡司晨’典故入奏？”许敬宗忙呈上密卷：“清河崔氏近日频频宴饮，席间多传唱《吕后临朝赋》。”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他们族中也有明白人——崔玄暐昨夜秘密献上田产册表忠心。”

　　“本宫要的不是田产，是听话的臣子。”天后指尖划过奏疏上“皇后干政”四字，丹蔻如血，“听说卢家那个才子，前日醉酒后作了首《凤栖梧桐》？”

　　许敬宗会意：“臣这就让人把诗作抄送司宪。”帘外忽起风声，武则天骤然按剑：“谁？”

　　但见帷幔微动，戴傩面的身影悄然而现。

　　江逸风自阴影中躬身：“臣已查清，卢氏诗会确有诽谤之语，不过...”他呈上半片刻有字的龟甲，“真正的主谋在东京洛阳。”

　　武则天收下龟甲，半晌不语。

　　三日后仪仗至汴州，士族设迎驾宴于黄河楼。

　　酒过三巡，崔氏家主举杯朗笑：“闻得天后来时见凤凰集于行宫，恰似《诗经》‘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之象。”座中顿时窃窃私语——此诗下一句正是“亦傅于天”，暗讽武则天僭越天权。

　　武则天抚盏轻笑：“本宫倒想起太宗皇帝旧事——昔年征高丽时，见群鸦蔽日，太宗言‘此鸟虽众，不敌一鹰’。”

　　她忽然掷杯于案，“崔公可知乌鸦为何总聒噪？只因凤凰实在飞得太高。”满座死寂中，卢家公子忽然击节而歌：“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好个《凤求凰》，”天后骤然起身，“不过本宫听闻汴水新出玉璧，上书‘圣神皇帝’四字——倒像是天意不爱旧调呢。”说罢拂袖而去，留下面如土色的士族众人。

　　是夜，卢家大公子被贬琼州司马的诏书便加急发出。

　　车驾过荥阳时，忽有百姓跪满官道。

　　老农颤巍巍捧起枯禾哭诉：“为修封禅道，县尉强征今秋谷种...”李治在玉辂中挣扎欲起，却被武则天轻轻按住：“陛下安心，臣妾已有主张。”

　　她召来江逸风：“侯爷当年献于太宗的《富民之策》，可还留着？”傩面下传出轻叹：“天后（封禅后的称呼），贞观年间的方子，治不了此时的病。”他望向窗外衣衫褴褛的百姓，“就如直辕犁耕不得江南水田，”突的想到什么，“臣请试造新犁。”

　　“江卿还能造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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