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八章

　　每一步，似踏云霓。

　　金殿辉煌，甲士肃立，御座之上天威凛然，皆令他目眩神摇。

　　依内侍省礼官指引，至殿中，推金山，倒玉柱，行三跪九叩大礼。

　　“草民卢永，叩见天皇，天后，天皇万岁，天后万岁。”声线因紧绷而略显干涩，却清晰可闻。

　　李治俯瞰阶下青年，身形尚单薄，却已立下奇功，心下愈喜，温言道：“平身。”

　　“谢陛下，”卢永再拜，方起身，仍垂首视地。

　　“抬起头来。”李治颇有兴趣，想看看这年轻人。

　　卢永缓缓抬头，面容清俊犹带稚气，目光澄澈，底里却藏着一份异于常人的沉毅。

　　李治览之，颔首道：“果是少年英才，忠勇侯已详奏你之功绩，深入险地，离间成功，应外合，于国有大功，朕心甚悦。”

　　“草民…微末之劳，全仗陛下天威浩荡，江侯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实不敢居功。”卢永即刻躬身，谦辞流畅。

　　武则天浅笑莞尔：“年少而知谦抑，颇佳。陛下，功臣不可不赏。”

　　“嗯，”李治略作沉吟，“朕记得…右监门卫郎将恰有员缺？便授尔右监门卫郎将，正五品下，赐绯袍、银鱼袋，望尔恪尽职守，护卫宫禁，日后勤勉王事。”

　　右监门卫郎将，掌宫门禁卫、仪仗之要职，虽秩五品，然乃天子近臣，地位清贵，前程远大。

　　恩荣如洪流贯顶，卢永只觉热血上涌，面颊灼烫，心若擂鼓，所有艰险、隐忍、筹谋，于此一刻尽得偿报。

　　他再次轰然跪倒，声因极致激动而清越无比，甚至微带颤音：“臣，卢永。叩谢陛下天恩，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必恪尽职守，护卫天阙，万死无悔。”

　　少年人意气风发，壮志得酬的激越与忠悃，淋漓尽致，

　　御座上的帝后相视，皆露笑意。

　　朝廷正需此等锐气的新血液。

　　江逸风退出两仪殿时，日已西斜。

　　未在宫苑多作流连，亦未候卢永——少年人此刻需独品这份殊荣。

　　马车碾过洛阳天街的暮色，市井喧嚣如隔雾霭。

　　江逸风倚靠车壁，阖目养神。

　　高句丽的烽烟、平壤的权谋、宫阙的恩赏…诸般景象流转心间，终皆化为对家宅的深切期盼。

　　江府门前，灯火已燃。

　　苏小月得讯，早携上官婉儿并一众仆役于门前翘首期盼。

　　车驾甫停，江逸风方踏下车辕，一小巧身影便如乳燕投林，直扑入怀。

　　“阿耶”上官婉儿语带哽咽，紧紧环住他腰身，小脸深埋，“您骗了婉儿，阿娘根本患疾。不过，婉儿不怨您。”

　　江逸风心尖顿化柔水，征尘疲惫仿佛顷刻消散。轻抚养女鬓发，温声道：“莫哭，阿耶回来，是喜事。”

　　抬首，见苏小月静立阶上，身着藕荷色襦裙，外罩浅碧半臂，灯影下面容清减，眉间凝着难以尽掩的牵挂，正以罗帕轻拭眼角。

　　“夫君。。。”声微颤，万语千言俱凝于此二字之中。

　　江逸风步上前，执其微凉柔荑，目光温润含歉：“小月，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苏小月摇首，泪中凝笑：“归来便好，归来便好…妾身不苦，惟心常悬…”细细端详夫君，虽清癯些许，精神却足，心下稍安。

　　一家三口相携入府，烛影摇红，暖意驱散秋夜寒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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