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二章

　　江逸风起身，垂首恭谨道：“臣惶恐，今日并非为奇巧之物而来。实是有一不情之请，斗胆想向天后讨要一人。”

　　“哦？”武则天凤眉微挑，似有几分意外，却也来了兴致，“讨要何人？竟让江卿如此郑重其事。”

　　“回天后，”江逸风心念电转，此次决定直言，“乃是掖庭宫人郑氏，此女……乃是臣养女上官婉儿之生母。”

　　此言一出，殿内似有片刻凝滞。

　　李辅国将头垂得更低。

　　武则天目光落在江逸风身上，若有所思，唇角笑意未减，却深了几分：“朕想起来了。

　　数年之前，亦是江卿你，向朕讨要了那聪慧过人的小婉儿出掖庭，收为养女。如今，可是那孩子思念生母了？”

　　“天后圣明。”江逸风顺势道，“婉儿日渐长大，知书识礼，然母女天性，难以割舍。

　　臣见其思念生母，时常暗自垂泪，心中实在不忍。且元日佳节，更念及骨肉团圆之乐。

　　故臣冒昧，恳请天后念及稚子纯孝，施以天恩，允郑氏出宫，使其母女得以团聚。

　　臣必严加管束，使其安分守己，绝不敢再生事端。”他将理由归于婉儿的思念与孝心，并再次强调元日的团圆之意，显得合情合理，且触及人伦常情。

　　武则天听罢，默然片刻，目光似乎穿透宫殿，想起了什么，随即轻笑出声：“江卿倒是慈父心肠，对那孩子如此上心。

　　婉儿那孩子，朕亦有了解，将来或可成一代才女，让其与生母分离，确是不美。”

　　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仿佛想起了自己早年的某些经历。

　　旋即，她恢复了一贯的果决，对李辅国道：“李辅国——”

　　“奴婢在。”李辅国连忙应声。

　　“去掖庭，将郑氏免去奴籍。查验文书，若无其他牵涉，便即刻办理出宫手续，一应文牒皆需齐备。

　　再遣两个妥当人，将她送至忠勇侯府上，交给婉儿小娘。”武则天吩咐得清晰明确，甚至特意点明是“交给婉儿小娘”，显然是全了江逸风所说的“稚子纯孝”之名。

　　“奴婢遵旨！”李辅国躬身领命，心下暗惊，天后对忠勇侯的眷顾，果真非同一般。

　　江逸风立刻深深一揖：“臣，代小女婉儿，叩谢天后成全之恩，天后仁德，体恤人情，臣父女感激不尽。”

　　武则天摆摆手，笑意更深了些：“罢了。能全一番母女之情，亦是美事一桩。

　　朕倒是好奇，那婉儿见到母亲，不知是何等光景。江卿，日后可要带她多进宫来走走。”言语间，已将此事轻轻揭过，注意力似乎转向了家常闲话，但其深意却让江逸风不得不细思。

　　“臣谨记。”江逸风恭敬应道。

　　“好了，此事已了。今日春狩，江卿既来了，便随朕一同尽兴吧。

　　也让朕看看，卿还能不能开五石弓。”武则天说着，已移步向殿外走去。

　　江逸风连忙跟上，心中波澜微起。

　　天后如此痛快，既是恩典，或许也暗含了对婉儿未来的某种期许。

　　天威恩泽，深不可测，他只能愈发谨慎。

　　而此时，李辅国已差遣了数名内侍前往那阴冷的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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