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九章

　　松州城已被封十余日，城内则是一片凋敝景象。

　　物资匮乏的阴影笼罩着每条街巷，粮铺早已空空如也，寻常人家连存粮都视若珍宝，不敢轻易示人。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透过悦来客栈破旧的窗棂洒进大堂，映照在几张疲惫的面孔上。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绝望的气息，只有角落里一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勉强驱散些许阴霾。

　　王掌柜的妻子王氏端着一口陶锅从后厨走出，锅里的豆糊糊浑浊黏稠，零星飘着些麸皮和不知名的野菜末。

　　那糊状物散发着豆腥与焦糊混合的异味，像是一锅熬煮过度的浆糊。

　　她将锅轻放在桌上，搓了搓洗得发白的围裙，脸上带着一丝歉疚与无奈，低声对围坐的几人解释：“几位客官多担待些……实在是……买不到旁的吃食了。

　　米铺空了已有五六日，连存粮的人家都闭门不出。

　　这些豆子和麸皮，还是从前喂牲口的料里勉强匀出来的，能充饥已是不易。”

　　江逸风凝视着碗中那团暗绿色的糊状物，胃里一阵翻涌，仿佛那气味已先一步钻入喉间。

　　他感到一种饱胀感，不是源于饥饿的满足，而是视觉与嗅觉带来的腻味。

　　叶开伸了个懒腰，用筷子随意拨弄着碗里的糊糊，长叹一声：“嘴里寡淡得发涩。这些日子，不是野菜汤配硬如石的高粱团，就是稀薄的粟米粥搭着咸涩的酱疙瘩。连放个屁都觉无味了。”他侧过身，屁股似要朝古朴树的方向挪动放屁，却被对方警觉地避开。

　　古朴树本就因高原反应而食欲不振，勉强吞咽着糊糊，被叶开这般戏谑，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他放下碗，干呕一声，起身便去追打叶开：“叶开，你这厮莫要寻衅。”叶开嬉笑着躲闪，两人在狭小的堂内追逐，脚步声在空寂的客栈中格外刺耳。

　　汪植静坐一旁，嘴角勉强牵出些许笑意。

　　他明白这并非真正的恼怒，不过是苦闷中的宣泄，借打闹排遣被困孤城的压抑与口腹之欲的匮乏。

　　正要开口劝解时，却见江逸风微微蹙眉，对他说道：“汪兄，楼上有我的行囊，里面尚存些肉干，劳烦取来分食，也好添些油水。”

　　“肉干”二字如石子投入静水，古朴树立刻停手，叶开也转身疾步返回，眼中闪过光亮：“肉干？江兄何不早言。”

　　话音未落，他已如风般冲上楼梯，不多时便抱着江逸风那件略显破旧的行囊下来，急切地置于桌上打开。

　　行囊里躺着几包油纸裹着的风干肉条，色泽黑红，纹理粗粝，却在这饥馑时刻恍若珍馐。

　　众人面上浮起喜色，纷纷伸手去取。

　　就在这稍显混乱的瞬间，“咣当”一声脆响划破寂静——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符从散落的衣物缝隙中滑落，坠在地上。

　　那金符沉甸甸的，表面雕刻着一枚狰狞的狼头，獠牙毕露，纹样精细如生。

　　堂内空气骤然凝固。

　　汪植面色剧变，眼神锐利。

　　他俯身迅疾抄起金符，入手沉实，指尖触到背面细微的高昌符文刻痕时，双手竟难以自抑地轻颤。

　　这分明是瀚海商会的最高信物，亦是师门标识至高身份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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