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四章

　　汪植与叶开急忙回礼，在黄土烟尘中烙下三道剪影。

　　未时初，王掌柜引着农人抬进竹笼，十余只芦花鸡在笼中扑腾。

　　“今天刚开的南市，抢得这些活物……”他颊肉因谄笑堆起褶皱，“炖汤最是补气。”

　　汪植喉结微动，叶开已不自觉按住腹部。

　　江逸风却将一锭雪花银按在柜上：“烦劳再收鲜卵，陶瓮装沙储藏。”他打算用蛋清拌火药，试试能不能加快燃烧过程。

　　“鸡子？”王掌柜怔忡，“客官要腌咸卵？”

　　“备粮。”江逸风望向院角堆叠的空瓮，“战事未歇，城门随时可闭。”其实是另有用途，不好明言。

　　等待铁器的时日漫长得如同等待陇右的雨水。

　　当汪植第七次擦拭佩刀时，江逸风的声音从槐荫下传来：

　　“过来，传你俩一门功法。”这几天了解下，两人是知道江逸风的勇武的，一听能学功法，急忙围了过来。

　　“下盘轻浮如萍，纵有十分力，过手便散三分。”

　　江逸风斜倚在胡床，手中棍子点向青砖地：“虚灵顶劲如悬北斗，沉肩若山倾。”细尘随棍子游走，勾出阴阳鱼轮廓，“含胸拔背似揽江月，气贯涌泉透地三尺——此谓抱月桩。”

　　汪植率先沉身，胫骨与地面形成锐角。

　　叶开咬牙跟进，汗珠顺着脊椎沟壑滑入腰带时，听见胡床上飘来的指点：

　　“肩甲贴背如封函匣。”

　　“膝不过趾，想足下生根。”

　　“吐纳随云卷，莫学鼓风皮囊。”

　　酉时日光将两道身影钉在砖地上，颤抖的小腿肌肉在布料下绷如弓弦。

　　江逸风摩挲着陶杯裂璺，茶沫在杯底聚成深潭。

　　他凝视着两人浸透汗水的后襟，唇角牵起极淡的弧度，不由回想起自己在东都时那休闲的日子。

　　而此时西都长安，太子东宫深处，墨香与古籍的气息在殿宇间静静流淌。

　　历经数载春秋，在李积与许敬宗两位重臣的鼎力扶持下，太子李贤主持编撰的《后汉传》终告完成。

　　书卷堆积如山，承载着他对东汉王朝的深刻理解。

　　李贤为此倾注心血，遍览前朝典籍，寻访故老遗贤，力求呈现一个真实立体的东汉图景。

　　书中既载光武中兴、明章之治的盛世气象，也不避讳宦官之祸、党锢之争的沉疴痼疾，更对后汉外戚干政的史实作了客观记述。

　　在太子看来，唯有秉笔直书，以史为鉴，方是治史的根本。

　　当这部凝聚心血的《后汉传》抄本送至东都洛阳，置于武则天案前时，却激起了别样的涟漪。

　　武则天在深宫细阅书卷，当目光掠过那些关于外戚专权的记述时，她凤目微凝，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叩击。

　　字里行间，她看到了某种影射——联想到武氏家族因她之故日渐显赫，子侄皆有官职，这史书在她眼中便成了映照当下的明镜，带着不言而喻的警醒。

　　好一个秉笔直书，好一个以史为鉴。武则天心中暗忖，贤儿此书，莫非意有所指？更令她不悦的是，书中对女主临朝的描述虽未明言，却似在预示什么，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

　　她面上不露痕迹，甚至对近侍称赞太子用心学问，但已将这份不悦深藏。

　　特别是在意识到那位能倚仗的忠勇侯江逸风已远离朝堂后，一种权力再无约束的感觉，促使她加快了脚步。

　　于是诏书连发，武氏子弟权势骤涨：武承嗣擢升洛州牧，总揽东都政务；

　　武三思任左玉钤卫将军，武攸暨任右金吾卫将军，武攸宁任左羽林军将军，武攸绪任右羽林军将军。转眼间，拱卫京畿的北衙禁军要职，尽入武氏囊中。

　　除却这些要职，武则天更在筹谋新制。

　　她不仅倚重北门学士，更在构思同凤阁鸾台之所，意在以此名号加授心腹，使其参与机要，从而将相权牢牢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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