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六章

　　御座旁，珠帘之后端坐的天后武则天，始终静默如渊。

　　此刻，她清越平静的声音穿透帘幕：“萧长史深谙北境情弊，确为上选。陛下圣裁，甚妥。”在她眼中，突厥数十万众，不过仓促聚集的乌合之众。

　　以大唐铁骑之威，遣此能臣良将统领精锐，荡平此乱，当无大碍。

　　群臣见天后首肯，纷纷附议。

　　退朝的钟声穿透风雪，百官依序鱼贯而出，各怀心思，融入殿外那片混沌而寒冷的世界。

　　散朝后，李治并未回宫，只独坐于偏殿暖阁。袅袅沉香无法抚平他眉宇间深锁的阴郁，反而更添焦躁。

　　“传，御史大夫高智周，御史中丞裴炎。”他吩咐内侍。

　　不久，御史大夫高智周与御史中丞裴炎匆匆而至，躬身立于御前，心头如坠铅块。

　　他们心中暗猜，此刻召见，唯为一事。

　　“朕，”李治开门见山，声音里淬着寒意，“为寻访忠勇侯下落，特旨擢升御史台权柄，许尔等风闻奏事，密查暗访，乃至天后所设‘铜匦’以待天下密告。

　　数年矣，人力、物力，朕予取予求。

　　缘何至今，忠勇侯是生是死，身匿何方，竟仍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帝王的目光紧紧盯着着下方两人。

　　那赋予御史台近乎“钩距”之能的匦检制度，权力熏天，举朝侧目。

　　御史大夫高智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硬着头皮回奏：“陛下息怒。臣等，已是竭尽心力，广布眼线，凡与忠勇侯有旧者，皆反复盘查询问。

　　然，然侯爷踪迹，直如人间蒸发。西域、漠北、岭南，乃至海外番邦暗桩，皆无确切音耗。或许，侯爷已遁迹于某处世外绝域。。。。。。”

　　御史中丞裴炎连忙接道：“陛下明鉴，天下之大，寻一人真如沧海觅针。且忠勇侯才智卓绝，若他执意匿踪，恐，恐非寻常手段所能窥破。”

　　李治听着这些推诿之词，脸上掠过浓重的失望与不耐。他抬手止住：“朕不想听这些，你等得加紧，

　　再予你等半年之期。若再无切实消息，这御史台，也该换些得力之人了。”声音平淡，却蕴含着帝王威压。

　　御史大夫高智周与御史中丞裴炎心头剧震，慌忙躬身应诺，冷汗浸透中衣，倒退着退出暖阁。

　　殿外风雪更急，不停抽打着他们的官袍，让那寒意直透心底。

　　当李治在长安暖阁中思念旧臣，萧嗣业于东都点兵备战时，数千里外，唐古拉山的死亡绝域，正上演着另一场与天地搏命的惨烈行役。

　　海拔已逾数千仞，稀薄的空气宛如无形的刀刃，每一次喘息都耗尽了肺腑之力。

　　举目四望，唯有惨白的雪原与狰狞的墨色裸岩，单调而酷烈地涂抹着天地。

　　罡风卷挟着冰粒，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脸上、身上。

　　纵使裹着最厚的牦牛皮裘，刻骨的寒意依旧无孔不入。

　　江逸风、叶开、汪植在多吉车队中，正沿着山脊背风处艰难蠕动。

　　马匹早成累赘，被人费力牵引着，在齐膝深的积雪中一寸寸挪移。

　　每一步，都榨取着残存的体力。

　　“咳，咳咳……”叶开面色青紫如冻铁，胸腔如同破朽的风箱剧烈拉扯，“这鬼地方，比，比千军万马，更难缠。。。。。。”

　　汪植情况稍好，但嘴唇亦冻得发紫。

　　他紧贴在江逸风身侧，警惕地扫视着混沌的风雪与嶙峋的崖壁，低声道：“江兄，风雪蔽目，极易迷途坠崖，必须尽快觅地暂避。”

　　江逸风用厚布紧裹口鼻，只露出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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