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章

　　东都洛阳积善坊忠勇侯府前，上官婉儿下了马车，驻足于一扇朱漆剥落、兽首衔环也蒙着厚厚灰尘的府门前。

　　她仰起头，看着门楣上那块曾经象征着无上荣光、如今却色泽黯淡、甚至结了些蛛网的“忠勇侯府”匾额，一颗心如同浸入了腊月的冰河，一点点沉下去，冷下去。

　　自扬州官驿一路北上，虽有官身便利，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独行千里，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支撑着她的，是即将见到阿耶、阿娘，回到那个记忆中被宠爱包裹的家的炽热期盼。

　　她想象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或许是阿耶在书房考校她功课，或许是养母苏小月在庭院里笑着招手唤她吃新做的点心……唯独没有想过眼前这般景象。

　　府门紧闭，四下寂静得可怕。

　　与周围坊间隐约传来的人声相比，这里仿佛是一处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阿耶……阿娘？”婉儿试探着，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伸出手，想去叩响门环，指尖却在触碰到那冰冷金属前倏地收回。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凑近门缝，踮起脚尖，努力向内望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庭院中，不再是记忆中花木扶疏、整洁有序的模样。

　　取而代之的，是半人高的枯黄杂草在秋风中萧瑟抖动，残破的石板路被疯长的野草顶开、掩埋。

　　廊下的栏杆断了数根，歪斜地靠在柱子上。

　　一间厢房的窗纸破了几个大洞，在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噗噗声响。

　　昔日阿耶最爱的那个小池塘，如今只剩下一池浑浊发绿的死水，漂浮着落叶与不知名的污物。

　　荒凉，破败，死寂。。。。。。

　　这里根本不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而且看这情形，绝非短期内所能形成。

　　“发生了什么事？”婉儿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阿耶呢？阿娘呢？府里的人呢？”

　　她不死心，沿着府墙踉跄着走了几步，找到另一处缝隙更大的地方向内张望。

　　正堂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唯有庭院角落那株老梅树，还在杂草中顽强地伸展着枝干，那是阿娘苏小月最喜爱的树。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瘫软在地时，坊间一位提着菜篮的老妇人经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面生却气质不俗的少女，以及她驻足在这座“江府”前的举动。

　　“小娘，你找这家人？”老妇人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问道。

　　婉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转身，急切地问道：“阿婆，请问这忠勇侯府……江侯爷他们……是搬走了吗？”

　　老妇人脸上露出恍然又带着几分同情的神色，摇了摇头：

　　“搬走？唉……小娘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府上啊，好几年都没人住啦，

　　那位苏夫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前些年就……就病逝了，

　　江侯爷……听说好些年前就不知所踪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出海寻仙去了…………唉，真是造孽啊……”

　　老妇人后面还絮叨了些什么，婉儿已经听不清了。

　　“不知所踪”……“死了”……“出海寻仙”……“病逝”……

　　这几个词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脑海，将她所有的希冀与幻想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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