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五十九章

　　然此人在阿史那月面前，却是敛眉垂目，姿态恭敬得近乎谦卑。

　　“阿郎回来得正好，”阿史那月抬眼看见他，唇角微扬，招手示意，“快到这儿来，一起听听。”

　　那锦袍男子闻声即刻起身，转向江逸风，利落而不失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方文礼，见过江大郎。”

　　江逸风心中掠过诧异，面上却不显，依丶言走到阿史那月身旁的位子坐下。

　　他这宅子素来清静，如是洽谈生意的商贾，似方文礼这般透着官场气息又自称“属下”的，倒是少见。

　　阿史那月对方文礼微微颔首：“方掌柜，你将方才所言，再与大郎分说一遍。”

　　“是。”方文礼应声，略一沉吟，似在梳理脉络，随后清晰禀道，“近月以来，情形有些不妙。

　　江淮那边，以扬州吴氏为首的几个大盐商，近来联手控制了合江亭一带的水路漕运，我们家的货船泊位与装卸事宜，屡被他们刻意拖延，损耗日增。”

　　他话语平稳，不见波澜，却将困境一一剖明。

　　稍顿，见江逸风听得专注，便继续道：“蜀锦出口方面，少府监下属的‘织户行会’倚仗官身，几乎独占了万里桥的出口通道，对我们商会刚涉足的精品蜀锦压价极狠。

　　若不走他们的路子，便是诸般掣肘，步履维艰。

　　此外，沱江港那边亦不安宁，以吐蕃论氏家族代理人为首的蕃汉走私联盟，近来动作频频，不仅抢去我们不少生意，更隐隐有联手其他两家，意图挤压我们在沱江码头份额的势头。”

　　江逸风默默听着，初时只觉惊异，旋即心头泛起涟漪。

　　他素知家中富足，用度精良，阿史那月从未让他为钱财俗务操心，却不知这份富足背后，竟牵连着如此规模的产业。

　　万里桥、沱江，还有那些隐约听闻的城郊码头……听这意思，自家在这些地方，竟占了主导。

　　方文礼最后缓声道：“值此朝廷多事之秋，官员更迭如走马灯。

　　新旧交替之际，难免有人想趁着水浑，摸几条大鱼。我们树大招风，被人盯上，也在情理之中。”

　　江逸风这才恍然，当神都洛阳的朝堂之上，皇太后正为众臣子权柄更迭而费心劳力时，这远在西南的成都，岷江混浊的浪涛之下，同样涌动着一场不见刀光，却关乎巨额财富的暗战。

　　他依稀听过，一船蜀锦顺流而下，其利可抵数百府兵之饷；

　　三艘满载江淮官盐的船只，其收益便能打动一位州都督。

　　成都府的繁华密码，果然深藏于这奔流的江水和商贾们那沾满铜锈的指缝之间。

　　阿史那月见他不说话，便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风儿，你莫要多想。

　　家中产业虽有些根基，眼下让你知晓的，也仅是益州地面，与航运相关的这三处码头事务罢了，其他的，自有底下人打理，你无需烦忧。”

　　她言语轻柔，将瀚海商会那庞大得足以令人生畏的全貌悄然遮掩，只露出小小冰山一角。

　　方文礼适时接过话头，提及眼前最急迫的麻烦：“大郎，如今尚有一桩紧要之事。

　　原益州都督李尚隐已被召还东都，都督一职空缺，州务暂由新来的长史源匡度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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