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不走

　　烛火噼啪。

　　白若月的目光从那片玉叶上移开，迎上少女仙人带着复杂情绪的视线。

　　她摇了摇头：

　　“多谢好意，但我不能走。”

　　少女仙人盯着她看了片刻，眼底那丝极淡的怜悯彻底消散，一种近乎认命的漠然和嘲讽升起。她收回手，玉叶在她掌心消失不见。

　　“机会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死到临头，别怨我，也别怨任何人。”

　　白若月对她的威胁不置可否，反而抓住了她话语和这片叶子出现本身带来的疑点，追问道：

　　“你这叶子，从何而来？此物不应存于此地。”

　　少女仙人转身，望向那尊面容模糊却承受着万千愿力的神像，语气飘忽：

　　“听老人们说，是很久以前，一位真正的仙人留下的。

　　他说……算是给迷途的闯入者，留一线生机。”

　　她顿了顿，侧头瞥了白若月一眼，眼神里的意味难明：

　　“先代仙人也说过，你们这些外来者，总是这样……自信，或者说，愚蠢。”

　　“‘你们’，‘真正的仙人’，还有其他的人？”白若月重复着这两个词问。

　　“你不是早就能感觉的出来吗？我们之间……”

　　少女仙人嘴角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天壤之别。你们是真正逍遥自在的仙，而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抬手，轻轻拂过身边跳跃的烛火，感受着那其中既滋养又灼烧她的愿力：“不过是笼中雀，盘中餐罢了。”

　　“至于那些其他的人，他们与你……有些许差别。

　　有的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什么也看不上。”她轻轻摇头，“有的，倒是敏锐，很快嗅出了不对，怒发冲冠，觉得我等镇民皆该杀之后快，想要屠尽小镇……”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小镇现在的氛围已然诉说了那些闯入者的结局。

　　白若月心中凛然，能来到铁浮屠第三层的，绝不会是什么很垃圾的人物，都折在了这里。

　　还有那真正的仙人留下的叶子？是铁浮塔建造者安排的变数？还是曾有大能看不过眼，暗中插手留下的生门？

　　“你说这里是笼，你们是餐。”

　　白若月走近一步：

　　“那这开宴的人，是谁？享用的人，又是谁？总不会是镇上这些看似狂热的普通人吧？他们，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吗？”

　　少女仙人猛地看向白若月：“你比之前来的那些，看得更透。但这没意义。”

　　她避开直接回答，反而道：

　　“你不是好奇‘肉灵芝’吗？”

　　她指向地上呼吸平稳的小男孩母亲：“我救她，用的是最纯粹的，经过我身体转化的愿力。

　　这愿力，治标不治本。

　　这世上的人贪心的很，哪怕如此穷苦困顿，也要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能活到现在，你不觉得奇怪吗？因为她之前吃过肉灵芝。

　　她，还有镇上许多人的‘病’，根源在于生机损耗，或是魂魄暗伤。唯有‘肉灵芝’，能补益生机，稳固魂灵。”

　　“那肉灵芝从何而来？”白若月紧跟着问，心中已有骇人猜测。

　　少女仙人笑了，笑容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惨淡：

　　“每一次盛大的祭祀，每一次‘仙人’的‘奉献’，都会产生……肉灵芝。取自……我，或者我的……前任们。”

　　尽管已有预感，白若月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用“仙人”的血肉魂魄来治病续命？！

　　“镇上的人……都知道？”

　　“知道？”

　　少女仙人的笑声更轻，也更冷：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虔诚地信仰我们，狂热地崇拜我们，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我们的‘奉献’能换来他们的安康！

　　他们用香火愿力将我们捧上神坛，浇灌我们，养肥我们，然后……等待瓜分的那一刻。”

　　“那最初的‘主意’……”白若月想起她之前的低语。

　　“是为了活下去。”

　　少女仙人截断她的话，眼神空洞地望着祠堂穹顶：

　　“很久很久以前，小镇遭遇了大难，或许是瘟疫，或许是天灾，快要死绝了。

　　是第一位‘仙人’站了出来，自愿承接了这份‘职责’，或者说，被镇上的先人找到了这条……活路。用一人的牺牲，换全镇的延续。一代，又一代。”

　　“所以，你们既有奉献之心，又行这……残酷之事。”

　　白若月喃喃，她终于明白那种矛盾的诡异感从何而来。

　　镇民的狂热崇拜是真的，因为“仙人”确是他们的救主；他们的敬畏和忌讳也是真的，因为他们知道这崇拜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他们甚至可能怀有愧疚，但这愧疚在生存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奉献？”

　　少女仙人轻轻重复这个词，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只是……没得选。从被选中的那一天起，就没得选了。其实想想也是赚的，我可以救那么多人。”

　　她再次看向白若月，眼神里重新浮现出最初那份冰冷的警告：

　　“现在，你知道了。还想留下吗？下一次祭祀，就要开始了。”

　　白若月沉默了片刻，祠堂内烛光摇曳，将神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吞噬一切。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个真正的仙人，只留下了一片叶子吗？”

　　少女仙人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下才道：

　　“据说……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愿力之所缚，非力可破，唯心可渡。」”少女仙人复述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嘲弄：“心？在这里，心是最无用的东西。”

　　白若月眼底却闪过一丝极亮的光。

　　愿力之束缚，非蛮力能破除，唯有从“心”上着手，方能渡人渡己。

　　“我还是选择留下。不只是为了看终局，或许……也能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少女仙人瞳孔微缩，彻底愣住了。她不明白这个外来者为何在知晓一切后，还做出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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