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表情管理

　　他顿了顿，笔锋划过一道玄奥轨迹，暂时稳住一片崩裂的灵田，继续道：

　　“你为他设下第二次道劫，本意是绝其尘念，断其牵挂，助他在极致的痛苦中淬炼道心，一举破入通玄……这番‘栽培’，也确实辛苦，煞费苦心啊。”

　　清虚子手上的法诀停了一瞬。

　　清虚子厉声喝问，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沧溟岛主的声音恢复了那气人的淡然。

　　“我是个‘好人’啊，最喜欢成人之美，也最见不得人徒劳无功。

　　清虚，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今日你暂且停手，我便告诉你一个……你或许感兴趣的消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在清虚子目光闪烁不定时，才缓缓道：

　　“你为你爱徒设下的那个‘劫’，那个需要他自己‘看破’才能圆满的局……可惜啊，有人‘好心’，给他帮了个忙，提前让他‘看破’了。

　　巧的是，这个人我知道。”

　　无情道破劫，最关键处便是自证自悟，自我勘破迷障，斩断虚妄。

　　若有外人点破、相助，那便是根基有瑕，道心之中永远欠下一份无法偿还的“点拨之因”，如同白玉微瑕，高楼基裂，日后大道前行，隐患无穷。

　　只见清虚子脸上那滔天的怒意与杀机急速退去。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紧皱的眉峰舒展，甚至连眼中那刺人的寒光，也迅速沉淀为一种深潭般的幽邃。

　　不过两三息的功夫，他脸上已挂上了一副无比自然的笑。

　　“咳……”清虚子轻咳一声，手上催动的法诀自然而然地缓了下来，龟甲散发的凌厉毫光悄然收敛大半。

　　一个贪生怕死的老怪物，如何做的出这种冒险的事情？他此前那一番做态，只是为了这一句而已。

　　“道友……”

　　清虚子开口，声音里的火气全无，有一种混杂着无奈的埋怨语气：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免得误会更深。”

　　他还微微拱了拱手，姿态放低，与片刻前那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多识广的沧溟岛主也被他这手变脸的绝活弄得怔了一瞬，笔锋都顿了顿，才幽幽道：

　　“……道友这般明理，自是最好。若我说了，此前之事可能了结？”

　　“自然，方才是在下鲁莽了，心系徒儿，关心则乱嘛。

　　道友方才所言，那位‘好心’帮忙的……究竟是哪位高人？还请道友不吝告知，我……感激不尽。”

　　“清虚，执棋之手，不止一双。

　　我之前出手，也算受人之托，此事也算是我对不住你在先。

　　但若你今日非要分生死，做绝了……你那蓬莱，未必回得去。”

　　沧溟岛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他这能屈能伸的功夫也有些叹服，不再绕弯子：

　　“云逸风。”

　　“昆仑？！”清虚子眼神一凛。

　　“对，昆仑。”

　　沧溟岛主肯定道：

　　“清虚，棋局之上，执棋之手不止一双。我当日出手，亦是受人所托。

　　此事，算我对你不住。

　　故而今日告诉你这个事情，算是因果两清。”

　　他话锋微转，语气带威胁：

　　“但若你再纠缠，非要见个生死……你那蓬莱，未必回得去。”

　　清虚子沉默。这一次的沉默只有短短一息，他回想起上次朱桃宴会上，几乎不曾露过面的昆仑……还有那个漏掉的吕家孽障……

　　“哈哈！”

　　他突然朗声一笑，笑容比刚才自然了几分：

　　“道友此言，真是……醍醐灌顶！误会，都是误会啊！”

　　他袖袍一挥，所有攻击彻底停止，龟甲化作乌光收回。海面恢复平静，岛屿停止震颤。

　　“今日唐突，扰了道友清修，实是不该。”

　　清虚子拱手，姿态潇洒，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友好的切磋交流：

　　“道友既已言明，其中又有昆仑与……其他缘由，老夫岂是不明事理之人？就此别过，他日若有闲暇，再登赔罪！”

　　说完，不待沧溟岛主回应，身形已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朝着蓬莱方向疾射而去，转眼消失。

　　从头到尾，从暴怒到讪笑，从惊疑到友好，从杀意沸腾到拱手告辞，态度转变行云流水，表情管理炉火纯青。

　　轩榭前，沧溟岛主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在海风中轻轻拂动，面容朝着清虚子离去的方向，那抹淡然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也仍旧挂在嘴角。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如同在目送一位寻常访客。

　　一息，十息，百息……

　　直到那方天际边的灵力涟漪都彻底平息，确认清虚子真的远去且未曾暗中折返窥探，沧溟岛主周身那始终维持着的，与岛屿浑然一体的沉静气韵，忽然如同退潮般，急速衰减。

　　“咳……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咳从他喉间溢出，身形微晃，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勉强扶住身旁的廊柱。

　　“噗——！”

　　一大口夹杂着墨色痕迹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

　　大部分悄无声息地消融在轩榭前的地面，被岛屿吸收，了无痕迹；极少几滴溅落在廊柱上，那廊柱的木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仿佛被抽走了灵韵。

　　鲜血喷出后，沧溟岛主的气息萎靡下去。

　　“近……三千年……”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破碎：

　　“守此岛，镇此海，遮掩天机，扰乱因果……清虚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真正瞒过的？”

　　方才那番看似轻松写意、以笔墨化解攻势、甚至以言语拿捏住清虚子的对峙，实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剧烈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本源。

　　清虚子含怒而来的攻击，尤其是后来针对岛屿本身的狠辣手段，逼得他不得不调动与岛屿深度融合的力量去抵御。

　　他能骗过清虚子，靠的是三千年积累的见识、对这片海域绝对的掌控，以及……不惜代价的强撑。

　　那番关于云逸风、关于执棋多方的机锋话语，是事实，不怕他卜算，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他成功了。
　　http://www.hlys.cc/51914/64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