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信物渡厄，孤臣传薪；殿前一诺，风云初盟

　　冰冷的宫墙上，陆冥与夜隼如两尊融入夜色的雕像，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下方，那身穿四爪蟒袍的青年还在喋喋不休，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斥责着禁卫统领。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在陆冥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左肩的“腐骨指”毒力，如跗骨之蛆，正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经脉与生机。突破境界带来的短暂力量早已消耗殆尽，此刻支撑他的，只剩下一股不屈的意志。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殿宇的轮廓在眼中扭曲、旋转，意识仿佛一片即将被狂风卷走的落叶。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就在陆冥感觉自己即将从墙头坠落的瞬间，一道微弱的转机出现了。

　　一名太监提着灯笼，一路小跑而来，在那蟒袍青年耳边低语了几句。青年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是什么受宠的妃子在催促他。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远处仍在冒着浓烟的御膳房，又朝着禁卫统领咒骂了几句，终于一甩袖袍，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去。

　　机会！

　　陆冥与夜隼几乎在同一时刻做出反应。

　　两人没有丝毫言语交流，动作却默契到了极致。他们如两道虚影，瞬间翻下宫墙，融入了天启城错综复杂的阴影之中。

　　高墙被甩在身后，那股令人窒息的皇权威压终于消散。

　　陆冥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体内积蓄的所有伤势与毒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意志力筑起的最后堤坝。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他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架住了自己。

　　夜隼不敢有片刻停留，他将陆冥扛在肩上，用尽全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迷宫般的暗巷中穿行，奔向鸦巢的据点。

　　废弃的院落内，沈独步正负手而立，看似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当院门被推开，看到夜隼扛着昏死过去的陆冥回来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完成了……”

　　陆冥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伸入怀中。他摸索着，将那枚冰冷的黑玉蝙蝠和那块奇异的星辰令牌，死死地塞到沈独步的手中。

　　“令牌……重要……”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不省人事。

　　沈独步一把扶住陆冥，迅速将他平放在简陋的床板上。他探手搭上陆冥的脉搏，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那股阴毒的“腐骨指”毒力，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毒都要棘手，正顽固地盘踞在陆冥左肩，如同一头贪婪的凶兽，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

　　时间紧迫。

　　沈独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入手沉重的星辰令牌贴身收好，然后拿起那枚黑玉蝙蝠，转身对一直守在门外的陈伯下令。

　　他的声音因彻夜未眠而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陈伯，按三号密令行事，去‘浊龙渠’的第三个排水口。记住，只等一炷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伯扮作一个倾倒泔水的杂役，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木车，来到了皇宫附近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污渠旁。

　　他看似随意地将一桶泔水倒掉，一个包裹着油布的小包也随之无声地滑入渠水，精准地落在了特定的位置。

　　片刻之后，在渠道的另一头，一名负责清理淤积物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趁着无人注意，用长柄铁爪将那个油布包不动声色地捞起，迅速藏入了自己宽大的袖袍之中。

　　一枚象征着力量与诚意的信物，就这样完成了它最惊险的一段旅程。

　　院落里，沈独步用尽了随身携带的所有疗伤丹药，甚至不惜耗费自身灵力为陆冥疏导，却始终无法遏制那黑色毒线分毫。

　　他眼睁睁看着那毒线，如一条活物，从陆冥的左肩缓缓向其心脏位置蔓延。

　　陆冥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联盟即将成功的黎明已经到来，可他们赖以依仗的、最锋利的剑，却可能先一步在胜利前夜折断。

　　公主寝宫内，灯火通明。

　　姬瑶月一袭素色宫装，静静地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却始终投向殿门，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锐利。

　　“殿下。”

　　心腹太监魏忠迈着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一个用锦帕包裹的物事。

　　姬瑶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接过锦帕，缓缓打开。

　　当那枚沾染着污泥、却依旧能看出精致蝙蝠形态的黑玉配饰出现在眼前时，她一直强作镇定的脸上，终于无法抑制地浮现出震惊、狂喜与一丝后怕交织的复杂神情。

　　“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一个藏匿在皇宫深处、连应无咎都视作重要暗棋的凝气七层修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展现出了足以颠覆整个棋局的力量。

　　姬瑶月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光洁的地面映出她摇曳的身影，也映出她内心的剧烈挣扎。

　　风险巨大，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但回报同样巨大，这是她被逼入绝境后，看到的唯一一道从深渊裂缝中透出的光。

　　终于，她停下脚步，眼中所有的犹豫都化为了冰冷的决绝。

　　“魏伯，传我的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告诉他们，孤要亲自见他们。时间，明日午夜。地点，城西兰若寺。”

　　魏忠闻言一惊，连忙提醒道：“殿下，兰若寺早已荒废多年，且传闻有邪祟出没，恐怕……”

　　姬瑶月发出一声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正因如此，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是应无咎的视线盲区。当年母后曾在那为我祈福，如今，用我母亲的福地，来开启为她复仇的第一步，再合适不过。”

　　傍晚时分，陈伯将公主的口谕带回了鸦巢的废弃院落。

　　沈独步听完，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疲惫地靠在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成功了。他们终于拿到了进入这场牌局的资格。

　　他转过头，看向床上那个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身影，眼神无比复杂。

　　就在他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一旁的夜隼时，异变陡生！

　　床上的陆冥突然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一道道比墨汁更浓郁的黑色毒线，猛地从他左肩的伤口处炸开，如狰狞的毒蛇，瞬间爬满了他的整个胸膛！

　　他本就微弱的呼吸，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陆冥！”

　　沈独步和夜隼大惊失色，同时冲了上去。

　　沈独步的手指颤抖着探向陆冥的颈侧脉搏，指尖传来的，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没有跳动。

　　一丝一毫都没有。

　　与公主结盟的曙光就在眼前，而他们赖以依仗的、那柄最锋利的剑，却在胜利到来的前一刻，冰冷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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