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长风万里，三路出关，各赴天涯

　　篝火噼啪作响，将四人沉默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岩壁上，摇曳不定。

　　自迦楼罗带回那本《燃灯古佛手札》，营地中的气氛便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宿命感。前一日所有的激辩与争论，都已在石破天惊的真相面前尘埃落定。

　　沙盘依旧摆在中央，但上面的路线与标记已被彻底重绘。

　　沈独步站起身，目光依次扫过三位盟友，往日的玩世不恭被一种罕见的肃穆所取代。

　　他指尖轻点沙盘，声音清晰而沉稳：“既然北原是终局之地，那我们剩下的时间，便要用在撬动整个天坠大陆。计划，还是兵分三路，但目标与人员，需做最终定夺。”

　　他看向闻人芷。

　　“第一路，闻人芷。你需即刻返回东荒。”沈独步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你的任务有二。其一，动用天机阁的渠道，以‘天机示警’的名义，将‘北原将有灭世之灾，天渊异动’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散布出去。我们不需要他们立刻相信，但必须先在这潭死水里，投下一块巨石，制造舆论。”

　　“其二，”他顿了顿，“你需亲赴九渊门，以天机阁圣女的身份，联合莫倾城为首的少壮派，对抗以公输磐旧部为首的保守势力。想让九渊门这艘大船转向，必须从内部点火。”

　　闻人芷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犹豫，她微微颔首，接下了这份重担。这意味着她将彻底从一名旁观者，变为风暴的中心。

　　沈独步的目光转向自己：“第二路，由我一人前往。目的地，中州与东荒交界的三不管地带——黑水沼。”

　　此言一出，连迦楼罗都微微侧目。那里是大陆最混乱的法外之地，鱼龙混杂，杀戮是唯一的通行证。

　　“我要去找一个人。”沈独步的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散修最大组织‘浮萍盟’的盟主，萧破浪。我会动用家族留下的最后暗线，以天下大乱、散修亦无完卵的大义，辅以他们无法拒绝的利益，说服这位草莽枭雄，将天下散修这股被所有人忽视的力量，绑上我们的战车。”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三人都明白，孤身游说一个亡命徒组成的联盟，其凶险不亚于一场正面厮杀。

　　最后，沈独步的目光落在了陆冥和迦楼罗身上。

　　“第三路，也是最核心的一路。陆冥，迦楼罗，你们结伴北上，前往北原雪境。”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凝重，“你们的任务，是找到并说服凛风氏。陆冥，你的‘薪火印记’血脉，是获得他们认可的唯一钥匙。”

　　随后，他对着僧人微微欠身，“迦楼罗大师，你需以精深佛法，助陆冥在北原的极端环境下镇压心魔，警惕任何可能存在的高维污染。同时，你作为万佛寺的见证者，也能为我们的说辞，增加一份无可辩驳的分量。”

　　计划和盘托出，再无异议。

　　沈独步从怀中取出两份用防水兽皮包裹的地图，分别递给了闻人芷和陆冥。

　　“这是我家族最后的秘密宝库，里面有足够我们发动一场战争的资金和物资。若有需要，可自行取用。”

　　闻人芷也从袖中取出三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符，分给每人。“这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我们约定，每隔七日，以三长两短、九浅一深的灵力波动互报平安。

　　暗号是……‘薪火’……”

　　分配完毕，四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他们结盟以来，第一次要分头行动。

　　前路漫漫，此去经年，再见时，或许已是沧海桑田。

　　沈独步难得地收起了白玉折扇，伸手重重拍了拍陆冥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活着回来。”

　　闻人芷凝望着陆冥，那双仿佛能洞悉天机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千言万语。最终，万千情绪只化为最简单、也最沉重的一句：“保重。”

　　迦楼罗双手合十，对着陆冥微微躬身：“陆施主，你所行之道，贫僧会一路见证。”

　　陆冥看着眼前这三位将性命与希望交付于自己的盟友，心中的悲伤被一股滚烫的豪情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身边装满清水的水囊。

　　“以水代酒。”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敬此去经年，再会之时，便是决战之日！”

　　沈独步、闻人芷、迦楼罗亦举起各自的水囊。

　　“砰。”

　　四只水囊轻轻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戈壁上微不足道，却仿佛是新时代开启的钟鸣。篝火的烈焰升腾而起，将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映照得通红。

　　当第一缕晨曦撕开西漠上空的夜幕，将淡金色的光辉洒向无垠戈壁时，营地的篝火已经熄灭。

　　四人围坐在一块平坦的巨石旁，分享着最后一份简单的早餐——干硬的麦饼和清水。气氛平静得有些沉重，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掠过耳畔，以及咀嚼食物时细微的声响。

　　无相云舟静静地悬浮在一旁，舟身在晨光下泛着朴实无华的木质光泽。

　　闻人芷是第一个起身的。她将行囊整理妥当，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她走到舟前，回头看向众人，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九渊门再会。”

　　话音落下，她登上云舟，捏动法诀。木舟无声无息地化作一团与天际流云别无二致的雾气，向着东方天际急速飞驰，很快便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第二个离开的是沈独步。

　　他没有祭出任何法器，而是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行商装扮，原本飘逸的头发被一顶旧斗笠压住，背上则多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巨大行囊。他将白玉折扇插在后领，像一个真正的、风尘仆仆的旅人。

　　他没有走向来时的路，而是徒步踏上了那条通往中州的古老商道。走出十余丈后，他回过头，对着陆冥和迦楼罗潇洒地挥了挥手。

　　“黑水沼的烈酒，等你们回来一起喝。”

　　他的身影很快便被漫漫黄沙所吞没，只留下一个逐渐缩小的黑点，最终融入了这片苍茫的天地。

　　广阔的戈壁上，只剩下陆冥和迦楼罗两人。

　　迦楼罗遥望着北方，那片被冰雪覆盖的禁忌之地。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隐隐嗅到一丝属于北原的、冷冽而纯粹的气息。

　　他转头看向陆冥，目光澄澈如洗，开口问道：“陆施主，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去面对你的宿命。”

　　陆冥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胸口。那里曾挂着父母留下的木坠，如今空空如也，只剩下衣物的触感。

　　可他却觉得，那个位置从未像现在这般充实。

　　晏紫苏“好好活下去”的遗言，沈独步“活着回来”的嘱托，闻人芷“保重”的期许，还有那流淌在血脉中、沉睡了万年的守护者誓言，所有的一切都汇聚于此，化作一颗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道心。

　　他迎着迦楼罗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吧。”

　　两人没有乘坐任何法器，而是选择了最原始的徒步方式，一前一后，向着正北方的大地尽头走去。

　　迦楼罗说，这是为了在抵达北原前，将心境磨砺得如冰原般坚韧，以更好地适应那里的苦寒与隔绝。

　　陆冥则需要用这段孤独而漫长的旅程，将新生的道心彻底巩固，将所有的悲伤与思念，都锻造成守护之路上的基石。

　　镜头缓缓拉向高空，俯瞰着整个天坠大陆。

　　东方的苍穹之上，一朵流云快得如同幻影，云舟内的闻人芷双目紧闭，识海中正一遍遍推演着与宗门长老们交锋的言辞与策略。

　　通往中州的古商道上，一个孤独的商贩正混在一群散修之中，用几句江湖黑话和一壶劣酒，高谈阔论，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关于黑水沼的一切。

　　而在通往北方的无尽荒原上，两个身影在风沙中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们的脚步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大陆的脉搏之上，正走向一个被冰雪封印了万古的世界。

　　一场席卷天下的风云，自此，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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