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探幽祠，府衙算计，血池惊魂

　　新月之夜，黑石镇镇长府邸内灯火通明，与镇上其他地方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前厅之中，满面红光的镇长周莽正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奇石，对面前风度翩翩的儒衫士子赞不绝口。

　　“沈公子，你这块‘蕴灵奇石’，真乃神物啊！光是握在手里，就觉得心神宁静。”周莽一脸贪婪，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你放心，公子在黑石镇游学的这段时日，一切用度都包在周某身上！”

　　“镇长过誉了。”沈独步拱手微笑，姿态谦和，“宝物赠英雄，此石能得镇长赏识，方是它的福分。”

　　一番奉承，让周莽更是心花怒放，当即引为知己，亲自将其送出府门。

　　待沈独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周莽迫不及待地拿着奇石回到内室，小心翼翼地将其摆放在床头的紫檀木架上。他搓了搓手，又取出一个精致的铜炉，点燃了平日里最爱闻的名贵熏香。

　　幽幽的香气开始在房内弥漫。

　　两种气息甫一接触，那块静置的“蕴灵奇石”上，竟毫无征兆地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幽光。

　　下一刻，铜炉中升起的青烟，瞬间变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

　　周莽毫无察觉，照常深吸了一口。

　　“呃……”

　　烟气入鼻的瞬间，周莽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双目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一片铁青。

　　他想呼救，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一头栽倒在地，口中涌出大量的白沫，双眼翻白，人事不省。症状之骇人，与中了天下奇毒一般无二。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来人啊！镇长大人中毒了！”

　　一名侍女的尖叫声撕裂了府邸的宁静，如同在一锅沸油中投入了一块冰。

　　镇长“中毒”的消息，如同一场猛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座府邸。守卫、仆役、管家……所有人都乱作一团，脚步声、呼喊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将原本的秩序彻底撕碎。

　　混乱迅速从府邸扩散到镇上，连驻守在镇长府附近、负责监视的一名赤骨教管事也被惊动，脸色大变，急匆匆地带人赶去查看。

　　整个黑石镇的防御体系，因其“头脑”的突然病危，陷入了短暂而致命的失序。

　　祠堂方向的警戒，果然出现了明显的松懈。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如鬼魅般移动。陆冥已服下了“敛息药剂”，药力在他体内化开，将他的生命气息与灵力波动压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低点，仿佛他就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一捧不起眼的尘土。

　　他来到此前侦查好的、阵法符文最稀疏的后院狗洞处。没有丝毫犹豫，他俯下身，像一条滑腻的黑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了这座死亡的殿堂。

　　祠堂内部，比外界更加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安魂香”与淡淡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陆冥刚一站稳，瞳孔便猛地一缩。

　　他看到，祠堂空旷的大厅内，一队队面无表情、双眼空洞的镇民，正被两名身穿赤骨教服饰的弟子引导着，如同提线木偶般，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大厅后方一个敞开的、通往地下的巨大暗门。

　　他们活着，却没有灵魂。

　　陆冥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灭村之夜的惨状与眼前的一幕轰然重合。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悄然跟在最后一队镇民的身后，如一道影子，一同走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石阶蜿蜒向下，仿佛通往九幽地狱。

　　随着不断深入，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凝为实质。黑暗的尽头，陆冥仿佛听到了什么。那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某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波动，是无数灵魂在烈火中挣扎、在血池里沉沦时，发出的无声惨嚎。

　　镇长府衙乱成了一锅沸粥。

　　周莽“中毒”倒地的消息像一道惊雷，将府内所有的秩序炸得粉碎。赤骨教派驻在此地的管事脸色铁青地赶到内室，看着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周莽，眼中满是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周莽是他们控制黑石镇的门面，这张脸要是没了，很多事都会变得麻烦。

　　“快！去把那位沈公子请回来！”管事声嘶力竭地吼道。

　　很快，沈独步被“请”了回来。他看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周莽，眉头紧锁，快步上前，搭脉、翻看眼睑、探查鼻息，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不是毒。”半晌，沈独步直起身，下了定论。

　　“不是毒？”管事一愣，语气充满怀疑，“他这副模样，你说不是毒？”

　　“确实不是。”沈独步语气笃定，“周镇长体虚，平日里想必服用了不少大补之物。而我那块蕴灵奇石，性属阴寒，有静心安神之效。两者与他今晚所点的熏香中的一味‘火云草’相冲，形成了‘三逆锁脉’的凶险格局。”

　　他信口胡诌，将一堆似是而非的药理名词抛了出来，听得那武人出身的管事云里雾里。

　　“那……那该如何是好？”

　　“解法倒也简单，只需找到一副对症的方子，以烈阳之药中和即可。”沈独步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只是，镇长体质特殊，用药需极为谨慎。我需查阅他过往的病历，了解其身体底子，方能开出万全的药方。不知……镇长平日存放医书典籍与病历卷宗的书房在何处？”

　　管事闻言，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在他看来，这文弱书生根本没有胆子，更没有理由去害周莽。眼下救人要紧，他立刻挥手：“在东厢！我派人带你去！”

　　“不必了，”沈独步摆了摆手，神情严肃，“病历乃私密之物，不宜外人旁观。我自己去便可，劳烦管事派个人在门口守着，莫让闲杂人等打扰。”

　　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更显其医者仁心。管事不疑有他，立刻点头应允。

　　沈独步转身走向东厢，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棋盘已经布好，现在，该看另一边的落子了。

　　与此同时，祠堂地下。

　　当陆冥走完最后一级石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脚下，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天然溶洞。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来自溶洞正中央。那里，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血池正剧烈地翻滚着，咕咚作响，仿佛一颗跳动着的、流淌着脓血的巨大心脏。池中并非鲜血，而是一种黑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足以熏死人的恶臭与怨毒之气。

　　血池的正上方，悬浮着一面残破的幡旗。它似乎是由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嘶吼的人脸缝合而成，构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布料。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红色怨气，正从血池中蒸腾而起，被这面幡旗贪婪地吸收。

　　陆冥立刻明白，这便是那赤骨教奸细记忆中提到过的“血魂幡”的雏形。

　　他的目光扫向溶洞四周。石壁上，被人工开凿出了一个个简陋的石窟。每个石窟里，都像货物一样堆放着一具具镇民的肉身。他们双眼空洞，面无表情，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却像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溶洞里至少有上千具这样的肉身。

　　灭村之夜的火光，家人的惨叫，与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轰然重合。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陆冥的脊椎骨一路蔓延至天灵盖。他死死攥住拳头，锋利的指甲刺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不至于因滔天的恨意而失控。

　　他像一尊石像，藏身在一根巨大的石笋之后，贪婪地将这地狱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海里。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侧面的阴影中传来。

　　陆冥心中一凛，瞬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

　　一队由四人组成的巡逻队走了出来，他们身着的服饰比祠堂门口的教众更加精良，胸口绣着血色的骷髅标记。为首的队长身材高瘦，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是凝气期四层！

　　那名队长似乎天生警觉，刚一走出，便猛地停下脚步，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有生人的味道。”他声音沙哑，目光如电，骤然扫向陆冥藏身的石笋！

　　被发现了！

　　陆冥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在对方目光锁定的前一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没有向前冲，而是猛地后退，如同一道贴地的影子，瞬间没入来时的那条地下通道。

　　“追！”那队长厉喝一声，身形暴起，速度快得惊人。

　　四道身影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陆冥的心跳如同擂鼓，但他脑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这里，是他曾经的“家”。矿工的生涯让他对这种坑道结构的熟悉，早已融入了骨血。

　　他在一个三岔路口，毫不犹豫地冲向左侧，同时脚下发力，在右侧通道的入口处，留下了一个清晰而略显仓促的脚印。

　　身后的追兵果然片刻不停地冲向了右侧。

　　陆冥没有丝毫停歇，继续在复杂的坑道中穿行。他没有选择向上逃，而是朝着更深、更废弃的区域奔去。他记得，那里有一条废弃已久的矿道，因为瓦斯聚集，早已被封死。

　　很快，一股淡淡的、带着硫磺味的刺鼻气息传来。

　　到了！

　　陆冥没有回头，反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火石，以灵力包裹着，精准地卡在身后通道顶部的一处岩石裂缝中。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钻入另一条隐秘的逃生竖井。

　　片刻之后，追兵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就在此时，陆冥在竖井深处，引动了那丝微弱的灵力。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地底轰然炸响，整条矿道剧烈摇晃，无数巨石从顶部塌陷。炙热的气浪混合着毒气倒卷而出，瞬间将那条通道彻底封死。

　　陆冥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但他顾不上这些，强忍着伤势，捏碎了怀中的同心玉。

　　信号，发出去了。

　　他沿着只有老矿工才知道的排污密道，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当他终于从一处隐蔽的、散发着恶臭的排污口爬出地面时，爆炸引发的剧烈震动已经让整个黑石镇彻底惊醒。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撕裂夜幕的鬼枭啼哭，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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